啪,啪,啪,大叶子打在人脸上的声音十分干脆。
等众人反映过来的时候,那仆妇已经被打得脸和嘴都肿了,再不能以口臭熏人。
那些叶子最后从这位叫“小雪”的夫人头顶洒落下来,就像刚才只是刮起了一阵风。
“大师,不,大仙,妾身没有管教好下人,还请饶恕则个。”小雪把头埋低,一副恭顺的样子。
这回我知道了,这个叫小雪的,肯定是个唱大戏的。
王夫人咳了几声,又指了指里屋,晴兰朝那一群人呸了一声“活该”,而后轻轻一捞,把王夫人从椅子上抱起来。
晴兰生得结实,臂膀有力,须臾便抱着夫人回屋。
我此时男童打扮不便跟去,被打扰了一个大好的午后,心中很生气,便不理这些人,径自绕回客房,继续练习术法。
也不知那小雪带着那群下人多久走的,只知后来东院的伙食一日不如一日。
有一天,晴兰带了一个叮叮当当的小包袱出去,左手一袋米、右手一捆肉地回来了,背上还背着一筐菜,来去都走的一个常年上锁的偏门,鬼鬼祟祟的。
随后我发现饭桌上的菜好了起来,就大概明白过来。
堂堂王家的女主人,竟然在一个小妾手上讨生活,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也变不出食物。
东院原本占王家大院的面积过半,可真正掌事的却是西院的夫人,如今那老爷不在家,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如今,某些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便有不少小丫环哭着喊着要去求“雪夫人”收留。
没两日,东院就只剩王夫人、晴兰和我,连平日打扫浆洗的人也看不见,宛若鬼府。
午时,肚子饿极,却不忍打扰晴兰,只好自己摸黑出去,找点吃的。
奇怪的是,绕了一圈,我又回到自己房门前,肚子更饿了。
我只能定了定神,再试一次,实在不想饿着到天亮。
这回,我一路摸着墙走,终于找到了厨房,只是这间厨房很奇怪,不像东院那清汤寡水的厨房,房间不大,吃食却应有尽有。
正在我翻翻找找之际,一个声音响起来:“哪里来的小贼!”
“什么小贼,我是这家的客人!”我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怕是不在东院。
东院白日尚且无人,夜间更不会有。
何况即便是东院原先的下人,也都识得我,哪会叫我小贼。
“未经主人允许,自拿自取,便是盗贼!”来人眉清目秀,一脸恶如仇,看样貌恐怕年龄还比沈知善小一些。
“大哥,我是住在东院的,是你家老爷的客人,本是要去东院的厨房,谁知走错了。你是西边院子的?怎么不识得我?”我还是努力解释一下,毕竟被当贼捉起来还要给王夫人添麻烦。
“我是前面当铺的学徒,哪里知道后宅的事。”他说得理所当然。
“那你现在怎么在这里?”我很奇怪,当铺和后宅根本就是两条街上,我就是再饿昏了头,也不可能走到当铺去。
“听说……最近闹鬼,管家让我们轮流到后宅巡逻守夜。”此人说完手扶桌沿,倒着一跳,坐在砧板上,十分不讲究。
“喏,你看清楚啊,我可没拿这里一样东西。”厨房里的煤油灯芯很细,那一点儿光亮忽明忽灭的,足够让人看清我两手空空。
“别生气,你说……你是东院的客人?”他在砧板上挪了挪屁股,两只小腿在半空荡来荡去,一看就是个活泼的人。
“是客人,住东院。”我肚子饿得发痛,得跟他啰嗦,抬脚就要走。
“住脚,既是客人,拿两口吃的有什么。”说完他又跳下地来,比划了个“请”的意思。
我白他一眼,抓起刚才找到的慢头,狠狠咬了一口。
“东院……还好么?”此人半边脸在光下,半边脸在阴影中,轻声道。
“好什么好,都快饿死了,这边的雪夫人欺负东院,吃的也不给,下人也不给,你们那个管家也不管管,王夫人又气又病,再过两天怕是人就要死了。”我很生气,说得稍有点夸张,但是其实也差不离。
“你说谁要死!”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个小女孩,看样子约莫八九岁,头发没有梳理,乱糟糟披散在肩头,有些还耷拉在脸上,一看就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
小姑娘的眼睛,像狼崽子的眼睛,从头发后面看着我,露出精光,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婴儿被包裹得严实,看不见脸,一点也没哭,似乎香甜的睡眠并没有被打扰。
我嘴里又塞了慢头,说不出话,倒是那巡逻小哥连忙拉住女孩,又向我解释道:“舍妹不懂事,见谅。”
“你们巡逻,还能带妹妹的吗?”我好不容易咽下一部分,一边继续着慢头,一边问他。
“父母不在,我不放心妹妹。”这小哥面色苍白,无奈地笑了笑。
原来也是苦命人。
“行吧,今晚你就当没看到我,我就当没看到你妹妹,大家就此别过。”我垫了垫肚子,身心都舒畅了不少,拍拍手就走。
这少年和小女孩儿,居然只是沉默地留在原地,也没与我道别,悄无声息的,似乎要融入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