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老板娘破阵成功了。
“你还没死?”大穿山甲转过头来看着我,发出老板娘的声音。
“你这黑心的妖怪!”我努力控制住发抖的双腿。
“妖怪?我不是妖怪。”她声音木然。
“你根本不是人,你,你会妖术,你吃人,害人,你还狡辩!”
“我没吃人。”她摆了摆尾巴,面不改色。
“你胡说,那些客人,为什么不在了,那埋在山顶的大脑袋明明被吃得只剩骨头了。”
“那不是我吃的,是方圆阵吸食了。”她的头在靠近我,吓得我退后了好几步。
“张奶奶给你看病不要钱,刘婶给你吃东西,大家,大家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害死她们……”我虽拿着”武器”,在这样体型巨大的怪物面前,也不过是可笑的蝼蚁。
“为什么,呵呵,人都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声音哀切,歪了歪脑袋。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我忍着胸口翻涌的疼痛,问她。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一切皆因你放走那个小道士!”大穿山甲似乎突然癫狂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如果你不放走他,镇上的人就能再多活几年,我也不必再害凡人性命,如今,这全镇的人都被你害死了!”
“是你要吃人,是你要破阵,是你用妖术害死了全镇的人。我是救人,你颠倒黑白!”我被她气得胸口闷痛。
“破阵,哈哈哈哈哈哈,破阵——”她的声音变得悲切悠长,”我若要破阵,我又何须杀人。”
“你不是要夺取他们的灵力对抗阵法吗?”我想起和大脑袋的对话。
“是,我是夺了他们的血肉灵力,但那都是为了守阵,守阵,我是守阵啊!”大穿山甲的眼睛里也流出血泪来:“我苦苦修炼多年,终于以妖修之身成了这片山的土地仙,虽然仙阶低微,法力有限,但一直尽心尽力守护这里所有的生灵。是你们人,是你们在这里设下阵法,抽取活人灵力维持阵法运转,而阵法书上说,方圆阵一旦破阵,所有阵法内的活人都会被抽干灵力而死。是你们,一直都是你们人在杀人!”
“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十四年前,灾荒和军乱夺走许多人性命,又有人不断离开,这个阵法中的活人越少,从每个人身上抽取的灵力就越多,我为了保住他们性命,以自己的灵力灌注阵眼,今年实在灵力枯竭,阵法坍塌,才不得已用旅人的性命填阵……那个年轻道士,灵力充沛,与凡人迥异,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原本可以供应阵法再运转很长的时日,现在你把人放了,阵法撑不住了,满镇都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哈哈……”大穿山甲的身形逐渐消瘦下去,“是你,害死了所有人,你个祸害精!”
“不,不是我,我是救人,我是救人呀……”
“救人?你救一人,害数千人,这就是你的救人!这就是你狭隘的善良!”穿山甲变得越来越小,喊声不减凄厉。
“你骗人,都是骗人的,都是妖怪的谎话!”
老板娘不再是一只大穿山甲,身形缩小到就像一只真正的穿山甲,趴在客栈废墟的破木板上,艰难地抬头看着我说:“我骗你作甚,今夜我将最后的灵力尽数输给阵法,也没能顶住破阵,如今已是将死之身……咳咳……你自问,这些时日,我待你如何,待全镇的人如何,我可有害过……咳咳……害过镇上一人……”
我握紧锅盖和菜刀,朝她走了几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又咳嗽了一会儿,吐了很多血,双眼失神,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试着靠近她,用锅盖推了推她,等了很久她也毫无动静。
直到我抱起她,她也没有反抗,尸体蜷缩在我怀里,乖顺冰凉。
她不再能来杀我,也许她真的从来都没想过杀我,而是担心我死于阵法,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现在,全镇的人都被阵法吸干了,我也胸口剧痛,头晕目眩,四肢不听使唤,如果她说阵法吃人是真的,那我也应该不久于人世。
我静静躺在是石板路上,躺在穿山甲的身边,想起三天前就是在这片黑暗中下定决心要救人的,现在回看也不知是对是错,望着寂静无垠的夜空,只有一点高兴——幸好爹今夜不在镇上。
身体的痛苦让我意识越发模糊,恍惚间听到有人说话,却听不清说些什么,又好像有人把我扣在马背上,颠得我骨头都要散了,也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