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们敢换位置,顾朝明看看隔着过道坐着的林见樊,犹豫一下冒着被苏炳吐槽的风险还是把酸奶扔到林见樊桌上:“给你的,你不是喜欢喝吗?”
林见樊接过,灿烂地笑起来:“谢谢。”
桌上手机振动,顾朝明拿起来一看,是苏炳发来的房子信息,苏炳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我都看见了哦。”后边还跟着一个斜眼笑的表情。
顾朝明朝苏炳那看一眼,苏炳笑他,顾朝明一个远程中指送给苏炳。
生物老师的声音依旧拖得那么长,催人入眠,顾朝明觉得如果学校评比最能催学生入睡的老师,生物老师肯定得第一,而且是当之无愧。
顾朝明在底下写着作业都能被他讲出困意来。写完作业看向旁边的林见樊,林见樊和他一样也在写作业,喝完的酸奶放在桌边。
顾朝明看到桌边的酸奶盒笑笑,悄悄问林见樊:“你在写什么作业?”
写作业加上生物老师的催眠弄得顾朝明有些倦意,趴在桌子上看着林见樊。
林见樊看向他,没说话。
“你不告诉我是不是在写什么学霸秘籍,不能和我们学渣分享。”
林见樊连忙说:“没有,我也不是什么学霸。”
顾朝明看他慌乱的样子,笑:“我就开开玩笑,看你急的。”
林见樊握着笔盯着顾朝明,顾朝明对他说:“你写你的,我先睡一觉。”
顾朝明闭上眼睛,面对着林见樊就着这个姿势趴在桌上睡觉。
闭眼的黑暗中,睡意渐起,朦胧中顾朝明听到林见樊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夹杂着讲台上生物老师放的视频声。
顾朝明陷入沉睡,林见樊朝他看一眼,看他胸膛均匀起伏,鼻间呼吸匀畅,是睡着了的样子。
确定顾朝明睡着,林见樊才将刚刚顾朝明看过来问他问题时,他匆忙翻过的那页草稿纸翻过来。
那页草稿纸上画着一个坐着写作业的少年,画中少年微低着头,认真模样。
林见樊偏头偷看他,继续完成画作。
完成这幅画,林见樊偷看着顾朝明的睡颜,又提笔,不久草稿纸上又出现一个趴着睡觉的少年,睡颜安静,和坐着写作业的是同一个少年。
顾朝明醒了,他没有起身,而是悄悄微睁着眼看林见樊在干什么,很快就被偷画他的林见樊发现。
顾朝明睁着一条缝的眼睛对上林见樊的视线,林见樊好奇地一直盯着他要睁不睁的双眼。在林见樊的注视下,顾朝明只好投降,睁开眼睛坐起来,清了清刚睡醒的嗓子。
顾朝明没征兆地突然扯着脖子看林见樊在干嘛,林见樊立马慌张地将草稿本合上。
林见樊动作太快,顾朝明什么都没看到,还假装说:“我都看到了,你酸奶画的还挺好的。”
酸奶?顾朝明没看到吗?林见樊又翻翻自己的草稿本。
“你以前学过?”顾朝明问,“哦,对了,你自我介绍时好像就说你学过画画。”
看来顾朝明没看到,林见樊松一口气点头。
顾朝明指指岑西立说:“西立也学过,我们班黑板报都是他来出。”
林见樊笑笑说:“那我以后可以来帮忙。”
顾朝明用手肘戳戳身边的岑西立:“你以后出黑板报有帮手了。”
岑西立微侧身子看看林见樊,对顾朝明说:“是见樊吧?他会画画我知道,只要你和苏小妈不捣乱就行。”
岑西立绕过顾朝明对林见樊说:“画黑板报千万别让他和苏炳靠近黑板。”
“不就那一次嘛。”顾朝明说。
岑西立忍不住叹气。有一次岑西立出黑板报,顾朝明和苏炳留下来帮忙,说好帮忙,两人完全是在教室里打闹,拿扫把打架这种事都做过。
岑西立站在椅子上画画,手里拿着粉笔,身后是他们两个拿着扫把乒乒乓乓打架的声音。
岑西立刚画完,这俩一个不小心就把水泼在黑板报上了,画了等于没画,把岑西立给气的。
林见樊看着他俩笑,问岑西立:“听说你还得过奖?”
提到得过奖几个字,林见樊看到顾朝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恢复成平淡模样,甚至闪过一丝不悦,很明显不想说这事的模样。
俗话说哪壶不开提哪壶,林见樊觉得自己是提到这壶没开的了。林见樊刚犹豫要不要说点别的跳过这个话题,可岑西立用他一贯的风格笑笑说:“就是个小奖而已。”
没错,林见樊是提了那壶没开的水。岑西立得过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奖,而交上去的画主人公就是尤鑫,这便是顾朝明不想提这事的原因。
顾朝明看过那幅画,顾朝明不太懂绘画,但还懂得美丑,当岑西立带他们去画室,看到那幅画的时候,顾朝明的确是惊讶了一下。
上过色的画纸固定在木制的画板上,画板边上沾着五彩的颜料,而画中的人站在窗边淡淡笑着。窗外是犹如火烧云一般的红色渐变云,只是恰巧飞过的鸟儿也融于这团火烧的红色中。
热烈,蓬勃,生机。
顾朝明不评价画功,只知道当时的他被这幅画惊艳过。那时候画上的人还没这么惹他生厌,他也没有打折他的胳膊。
画中人跑完操上楼一直走在岑西立身边,沉默,没有说话。
是他的性格,也不是他的性格。
尤鑫今日的沉默和高一让他做模特时完全不一样。今天的尤鑫一直沉默,只有只言片语,而那次给岑西立做模特的尤鑫话多得像一个小话唠,甚至可以说有点聒噪。
岑西立以要比赛找不到模特为由骗尤鑫做自己的模特。表面上只是凑巧,其实是岑西立预谋已久。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坏心思。
“那我要做什么?”尤鑫没有丝毫怀疑就答应下来。
“你尽量不动就行。”岑西立整理着画具说。
“是不是应该找好一个姿势,或者场景?你想好怎么画了吗?”尤鑫在岑西立身边踱步问。
岑西立摇了摇头,之后尤鑫在画室里左转右转,找能够用来做道具的东西,手脚抬起又放下,寻找着好看的姿势。
岑西立看他这般忙活,在架好的画板后淡淡笑起来。
尤鑫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课本,靠在窗边摆出个忧郁的造型问岑西立:“这样怎么样?”
岑西立抬头看一眼装忧郁的尤鑫,只笑不语。尤鑫又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岑西立画板前反坐着椅子问:“这样呢?”
岑西立还是笑。
尤鑫坐在椅子上说:“别光笑啊,大画师想好要画什么了吗?我这个小模特才好摆姿势啊。”
岑西立说:“大画师还没想好,你想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吧,你摆我画。”
大画师脑内没有构思,只是看着他的模特不停地变换姿势。
他只是想画他而已,其余的都没想好。
尤鑫问:“自由发挥啊?”
岑西立说:“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来。”
其间尤鑫换过几种道具,几种姿势,最终却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站在窗边。
“我就站这了,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吧。”尤鑫说。
不久,努力保持不动的尤鑫就发现了这个姿势的弊端,站着太累了。他不时偷懒看看窗外操场训练的体训生,不时看看藏在画板后认真画画的岑西立。
岑西立的头发柔顺地垂着,手臂抬起,在画板上一下下挥动。尤鑫后悔,应该挑选个椅子坐下的。
尤鑫看着认真画画的岑西立发呆解闷,画室很静,尤鑫盯着岑西立,盯着他眨眼的幅度,盯着他挥动的手臂。
没多久,尤鑫就问:“画好了吗?”
岑西立摇头:“还没。”
过了一会,尤鑫又问:“还没画好?”
岑西立说:“没那么快。”
尤鑫自己没意识到有点撒娇意思地说:“你的模特累了。”
只是两个字“你的”就已经足够让岑西立停住笔。
岑西立不动声色收起自己的停顿,继续画画,将自己的小跳动无声息打包带走。
“那等下请……我的模特…吃东西。”
我的模特。
画稿经过无数次修改终于令岑西立满意。
后来上色时,岑西立握着调色盘,看着桌上二十多种颜色,那天画线稿时岑西立的眼神都在他的模特身上,早已忘记那天窗外天空的颜色。
岑西立望着画中的少年,手中的画笔伸向调色盘中炙热而又热烈的红。
窗外是渐变的红,他的模特是红色的,炙热的红色。
而他是湮灭在炙热红色中的那只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