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炀守了陆念一夜。天快亮了,见陆念也没再哼哼唧唧,他便关了陆念的闹钟和手机,又把屋内的床帘拉得严丝合缝,悄悄离开了。
中途,陆念迷迷糊糊地醒过几次,却都以为天还没亮,时间尚早。于是他又沉沉地睡去。直到彻底睡饱后,他撩起沉沉的眼皮,看着天花板发呆。他胃里翻天倒地的疼,身上也乏力到家,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脑子?里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昨晚喝酒的事儿,记忆只留在刘希平原谅他之时。
后来发生了什么?
陆念揉了揉发涨脑袋,实?在想不起来了。
“醒了?”柏炀推开门,客厅里柔和的光线一下涌进?黑乎乎的卧室,陆念眯了下眼,看见柏炀正倚在卧室的门框上。柏炀逆着光,光晕勾勒出他立体的五官轮廓。
真是好看啊。
陆念眯了眯眼,又收回视线。
柏炀走进屋里,他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递给陆念,“先喝水。”
陆念慢吞吞地从被窝里钻出,柏炀在他身后塞了个靠垫,陆念靠上去,接过水杯喝了口,声音沙哑,“现在几点了?”
“下午五点,自己算算你睡了多久?”柏炀淡淡道,顺手打开床头灯。
“招商那边怎么...”陆念皱了下眉,沿着床边寻找手机。
“我刚和萧桢同步过,招商目标已经完成了八成。”柏炀把他按回床上,声音冷冷,“昨晚的事儿,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听到招商已经可以顺利开展,陆念不由松了口气,心?情也轻松了些。他瞥了眼柏炀,无辜摇头,轻笑,“我和你说什么?倒是你现在在我家,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一股气一下就涌到柏炀脑门上,但瞧着陆念苍白的面颊,他硬生生地忍住。他的舌尖顶在口腔内壁,盯着陆念看了好半晌,转身走了。
陆念收起笑容,揉揉酸胀的太阳穴。他做的不过都是分内之事,在这个职位上,拿着这个职位对应的不菲的薪水,他就有义务要替公司解决这件事。既然是这样,又何必大张旗鼓地拿出来炫耀讨功。
片刻后,柏炀端着个小碗走进屋,递给陆念,“先吃点东西。”
碗里是麦片煮荷包蛋,柏炀还在部队时,每次聚餐喝完酒后,食堂就给做这个,能养胃。他昨晚外卖点了食材,下午掐着陆念醒来的时间,早早就用小火煨着燕麦。
陆念瞥了眼碗里白乎乎的东西,兴致不高,“先放那儿吧。”
柏炀早就发现陆念一向不按时吃饭,而且还格外挑食。他睨了眼陆念,“胃不想要了?”
陆念没接碗,只是坐直身,倾身用勺子搅搅碗里白兮兮且软乎乎的东西,又恶趣味地戳戳荷包蛋,兴致乏乏,“不想吃,这东西太像呕吐物了。”
怎么这世上还有这么难伺候的人?
柏炀没忍住,伸手捏住陆念的下巴,逼迫陆念看向自己,柏炀眯眼俯视他,“能不能给我安宁点?”
陆念抬眸看着柏炀,突然就笑了。他眼睛跟着一弯,露出浅浅地酒窝,乖乖地说了声,“能啊。”
柏炀从没见过陆念这样的笑。他顿了下,松开手,尽管他就没用劲,但陆念的下巴上还是红了点。看到那抹红色的印记后,柏炀不太自然地瞥开视线。
陆念下床简单洗漱,走到餐厅坐下,柏炀把麦片端来,陆念低头拿起勺子搅拌麦片,看着确实规矩安宁了许多。柏炀走到陆念卧室,又给陆念拿了条薄毯。
只是他刚从卧室出来,走到餐厅,就见陆念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可可粉,然后用小勺往碗里舀。合着是要把原味燕麦粥变成巧克力味。
柏炀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快步走过去,打开陆念的手,收起装可可粉的桶,扔进?厨房某一橱柜,走出来后冷声道,“你又要?做什么?”
“不想吃,没味。”陆念扔下勺子,双脚盘起缩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闭着眼。
柏炀就没见过这么会折腾人的人,他把手上的薄毯随手陆念身上。可半天陆念也不动,任薄毯胡乱地搭在身上,托在地上。柏炀深吸了一口气,蹲在陆念面前,躬身打开薄毯,耐着性子地替陆念盖好,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尽可能地用正常声音道,“先吃东西,等下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儿?”陆念揉揉太阳穴,随口一问。可等了半天都没见柏炀开口,陆念睁眼,迎面对上正冷眼瞧着他的柏炀。
作过头了。
陆念反思了下自己刚刚的行为举止。他坐起身,端起小碗,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吃。碗里的东西也渐渐见底,他把碗放在桌上,看向坐在对面的柏炀,擦擦嘴,“什么事儿?”
看着陆念吃完东西,柏炀面色缓和了些,他双手交叉着放在腿面,“《清渡》这个项目你有印象吗?”
陆念点头。
这是柏氏最新的电影剧本,整体故事轻松幽默,看点也足。只是公司最近一直在忙《最后的凶手》,这个项目便有意无意地被搁置了。
“剧本我看过,挺好的,怎么了吗?”陆念道。
柏炀沉默了会,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你考虑过做《清渡》的导演吗?”
“嗯?”陆念一怔,心?里砰砰直跳。他倾身看向柏炀,目光里有丝探究,声音也不再散漫,多了份严肃,“柏炀,你什么意思?”
柏炀扬起下巴,点点陆念身后装满摄像机的储物柜,“我记得你大学读的是编导。”
陆念扫了眼自己的储物柜。他半笑不笑地看着柏炀,语气浅浅,“这么快就想把我赶出公司管理层,你自己霸权?”
柏炀白了眼陆念,心?下无语。
他昨晚考虑了一晚上《清渡》的事儿。柏氏没有自家御用导演,《清渡》的定位就是小成本的商业电影。既然如此,那就可以考虑让陆念去试试水。他把这一切归为惜才爱才。既然陆念有实?打实?的功夫,又想拍电影,那他索性就圆了陆念的梦,看在陆念为柏氏付出这么多的份上。
“没吃饱。”陆念把桌上的空碗推给柏炀,又窝回椅子?里闭着眼,仍是慵懒随性样,“先把《凶手》项目处理完,再说《清渡》的事儿。”
柏炀没再说话。他拿起碗,去厨房给陆念盛粥。
柏炀离开餐厅后,陆念睁眼看向储物柜,里面的镜头和相机闪着盈盈的光。
他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相机每一个镜头的参数,甚至只是远远的看一眼机子,他都能想象到这些玩意把玩在手里的感觉。
柏炀入伍的那晚,他决心封手转系。难过心?痛遗憾是有,但更多的是一定要?放弃的决绝。他不是天才,做不到一心?二用。他知道如果他想两手都抓,那最后反而什么都做不好。
糟蹋了爱好,也守不住柏氏,更对不住柏炀,实?在没必要?。
他是个说到就能做到的人,封手后也没有再摸过机子。就连余琰、马白安劝他去拍片,承诺给他最好的剧本,最顶尖的制作团队,他都没有心?动过。可当这句话从柏炀嘴里蹦出来时,他承认他有一瞬心动。
但也仅限于心动,尘封多年的东西,不是说捡起来就能捡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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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绿地的干预,《最后的凶手》招商大获成功,这让两个公司松了口气。《凶手》项目算是能落地开花了,拍摄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女主演定了柏氏的小花白冰,男主演经过商讨后,没有选择柏氏的黎夏,选了别家的男艺人。
下午三点,办公室里,柏炀给刘希平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对方的助理,语气匆匆,“柏总,我们这边马上要?登机回S市,您有什么事麻烦长话短说。”
“这么急?”柏炀问,“你们在哪个机场?”
“T城。”对方助理也没想那么多,便随口一说,便挂了电话。
柏炀找到S市今日的航班信息,确定刘希平会在四个小时后下飞机。柏炀挑眉,披上外套,悄悄走了,似乎是怕惊动人,他连车都没开。
他离开公司后,上了路边柏太助理的车,驶向机场。下车后,柏炀从后备箱中取出两瓶价值不菲的白酒,特供的,一般外面很难买。
柏炀拎着酒,走进机场。他的时间卡的很准,到机场的时候,刘希平的航班刚好降落。柏炀在出口处守着,目光精准地从人群中锁定刘希平,他走上前喊了声,“刘董。”
刘希平一愣,又笑,“小柏,你怎么来了?”
柏炀晃晃手中的白酒,也笑,“上次在电话里出言不逊,总的给刘董赔个不是。”
“瞧这话说的。”刘希平摆摆手,“小陆不是都来道过歉了吗?”
不提陆念还好,一提陆念,柏炀的眸子里便闪过一丝狠戾。他眨眨眼压下情绪,“不一样。”
刘希平边往前走,边说,“都一样。”
软得不行,那就得来硬的。
柏炀向着刘希平的方向挪了挪,声音压低,“听我祖父上次说,刘董最近在投资地产,他老人家让我给你带个话。”
果然刘希平脚步一顿。柏炀的姥爷是S市乃至A国的地产大亨,老人家手上的信息肯定不一般。但一想到明天还有重?要?会议要开,刘希平还是有些纠结,不知道要?不要?去。
“两个小时。”柏炀看了眼手表,“就耽误刘董两个小时。”
“成。”刘希平咬咬牙,决定赴宴。
柏炀看了眼刘希平助理,“你先去取行李,我们俩去吃饭。”
刘希平脸上虽闪过对柏炀擅自主张的不满,但还是应了柏炀的意。他跟着柏炀往出走的同时,又不忘交代助理,“两个小时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虽然柏炀看着没什么恶意,但他总觉得这会是一场鸿门宴,柏炀没那么简单。
两人还是去了省城饭庄,包厢开的也是刘希平常去的那间。柏炀随手点了几个菜,又让服务员给里面送上一扎啤酒。
“小柏,就咱们两个人,用不着点这么多吧?”刘希平皱了下眉,摸不清柏炀意思。
柏炀挥手让服务生按着自己点的上,他打开一瓶白酒,给两人满上,递到刘希平面前,勾起嘴角,“刘董,我喝十杯,您喝一杯,如何?”
两人在来的路上,柏炀对着刘希平瞎扯了一堆房地产项目,谈吐交流间也时不时吐出一些新鲜名词,哄得刘希平一愣一愣的。其实柏炀对地产行业也就是个半斤八两的水平,只是小时候在家听老人念叨得多了,耳濡目染学了些,但对付刚刚入行的刘希平来说,已经够用。
刘希平刚从柏炀这听完小道消息,学了点新玩意,占了点小便宜,这会他面对柏炀如此谦卑的要?求,也不好拒绝,甚至还得给柏炀几分面子。他咽了咽口水,强颜欢笑,“别介,小柏,咱们今个就都不喝了。”
“您不用喝,我喝。”柏炀唰唰几杯酒下肚,他倒立起酒杯,示意杯子已空。他嘴上说着“你不用喝”,用的也是敬词,但那双鹰隼般锋利的冰冷眼神,却紧紧盯着刘希平,一刻也不放过。
刘希平被他盯得后背发麻,咳了声,象征性地也喝了一杯。
“刘董别客气。”柏炀倾身给刘希平满上酒,也给自己加上。他又是“吨吨吨”地几杯下肚,笑着看向刘希平。
刘希平阴着脸,跟着喝了几轮。他看了眼手表,距离从机场出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他微不可察地松口气,心?想再有四、五十分钟他就可以开溜,几十分钟倒也不至于喝醉误事,便也顺着柏炀喝。他喝一杯,柏炀喝十杯,面子上过得去就成。
但酒这东西,经不起喝,一旦开喝,兴致也就高了。
刘希平作为典型中年富商代表,话多,也爱显摆炫耀,拉着柏炀就聊政-治、军-事什么的。柏炀在部队呆了六年,应付个半吊子?的刘希平还是绰绰有余。刘希平被哄得高兴,最后一拍桌子?,不让柏炀多喝自己少喝,非说两人要喝就喝一样多,要?平起平坐。
柏炀挑眉轻嗤,又借着无脑夸赞刘希平“宽宏大量”的名号,往复不断地给刘希平敬酒。半个小时不到,一瓶白酒就已见底。
刘希平开始发晕,潜意识知道要?拒绝柏炀,然后赶快离开,他明天还要?接见党-委的人,有正事要?做。可他就感觉到肩膀一直被人压着,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想起身却起不来。
“刘董,再喝一杯。”柏炀一手按住刘希平的肩,另一手给刘希平递上酒杯。
刘希平直摆手,嘴上嘟囔着,“不能喝了,不能喝了。”
可柏炀跟没听见似的,又是三杯酒下肚。他对着刘希平倒立起酒杯,声音低沉,“刘董,你就这点水平?”
酒杯内壁上还挂着几滴残酒,杯子一立起来,里面的水珠就稀稀拉拉地滴在刘希平脸上,这是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加上柏炀讥诮嘲讽的话,落在刘希平耳里,无异于挑衅。他奋力坐起身,挣开柏炀的桎梏,外套一脱,桌子?一拍,就喊着要?喝。
人家要?喝酒,柏炀也没有道理不奉陪,他主动为刘希平倒上酒。两人又喝了几轮,第二瓶白酒开始慢慢变少。
柏炀喝得不少,也有些上头,他靠在椅背上休息,顺便睨了眼刘希平。刘希平已然仪态大失,敞着领口,脸红脖子?粗地坐在椅上大喘粗气。
桌上刘希平的手机响起,刘希平不知道是迷糊了还是睡着了,总之没反应。柏炀挑起嘴角,勾过桌面上的手机,看到是“助理”二字,他果断选择挂断,而后关机。紧接着,他又把手机扔到桌上,手机与玻璃桌子?碰撞,发出“噗通”一声,动静不小,可刘希平仍然没有反应。
柏炀站起身,简单活动筋骨,从里面锁住包厢的门,又开启包厢“请勿打扰”的模式。他单手把角落的一打啤酒拖到桌上,取出里面的12瓶酒,撬开瓶盖,依次排开,摆在刘希平的面前。
柏炀给杯子里倒了些酒,递到刘希平面前,声音带笑,眼神发冷,“刘董再来一杯?”
刘希平摆摆手,含含糊糊地说着够了,不能喝了。
你他妈也知道喝酒要?有度?
柏炀周身的暴戾之气再怎么也掩盖不住了。他抬起右腿,小腿和膝盖压在刘希平大腿上,狠狠发力,阻止住刘希平乱动。他又用左手将刘希平的两只手腕抬起,固定于刘希平的头顶之上,再用右肘压住刘希平手腕,不让刘希平瞎扑腾。
整个动作流畅干净,毫不拖泥带水,像是训练多遍。
柏炀从桌上拿起啤酒,打开盖子?。他用酒瓶拍拍刘希平的脸,趁着刘希平半梦半醒,嘴巴微张,柏炀猛地就把酒瓶怼进刘希平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