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女子该做的,什么是男子该做的,为何会有这样的区分呢?”
彼时扶苏去接阴嫚,正好听到他的小妹妹这么说。
“为何男子读书习武可成王拜相,女子读书习字却只能偏居一隅安分守己?”阴嫚认真说,“我偏不。”
就连读书习字,也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儿才能有这个机会,更多的女子没有这样的机会。
譬如她的母亲,名义上是齐国的王姬,可她连名字也没有的,只被人唤做田姬。
阴嫚是秦国王女,她生来就比平民有更高的起点。
这一世,她不想做咸阳宫中的柔弱鸟雀,没有他人庇佑就再也活不下去的柔弱王女。
阴嫚说完,看到自己的母亲面上复杂的神色,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留在咸阳宫中的母亲,得知她与荣禄俱亡时,会是什么心情呢?
大约等不到那魔星来折磨,母亲会自尽来寻他们吧。
阴嫚回头,看到她的兄长正站在不远处,含笑地望着她。
阴嫚起先有些心虚,后来又想了想,上辈子扶苏哥哥可是能帮她瞒着她穿男装出去打架这这种事,甚至会避开父王偷偷带他们出宫玩耍。
她的兄长扶苏,从来不是迂腐之人。
小王女又放松了下来。
上辈子出嫁前,她于外人眼中实属有些离经叛道的行为,大都是建立在父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及兄长的纵容之下的。
扶苏招招手,示意阴嫚过来。
小王女就着长兄的动作,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那是她遥不可及的过去里,再无法感受到的温度。
而今阴嫚在长兄面前垂眸而坐,目光落在了身边四散的白纸上,略有些放空的目光微微一怔。
这莹白如雪的纸,是一年前父王派宫人送来的。
有工匠改良了昔年蒙将军制作出来用以传信的毛笔,炼出了更适合写字的墨,配成了整套笔墨纸砚交到了扶苏手中。
因为能做出这个效果的纸并不容易,一开始都只是父王和几位心腹大臣,再加上扶苏哥哥这里会有这样的纸使用。
但是等到工序熟练后,他们手里也有了。
过了不久,比这稍次一些的纸就风靡了整座咸阳城。
听扶苏哥哥说,父王打算将它推向全国,甚至宣扬得六国皆知。
纸张装订成册后,一本薄册能记载几十卷竹简上的内容,这种新式书写工具实在是轻便。秦王如今的政务能够更快更轻松处理,也多亏了它。
还有那能在阳光下发出七彩光辉的琉璃,用它们打造的物件也成了王公贵族中竞相追捧的宝物。
更有出现在后宫中的纺车,已经成为了她母亲和一干后妃的新宠。
阴嫚从前纵然不曾接触过任何政务,却也能敏锐发觉,这些东西的出现会给秦国带来怎样的机遇。
纸的消息宣扬出去后,有很多他国的大家带着他们的弟子和一车车竹简,跋山涉水来到秦国。
那些在秦国王公贵族中也算珍贵的琉璃摆件,被流水般送出咸阳,通过各方人物送到六国贵族手中,换来一车又一车的金块珠玉。
琉璃本该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可在父王和兄长眼中,似乎与路边的沙土没什么分别。
可若真的毫无分别,又为何除了宫中他们几个公子王女的地方,唯有秦王得力重臣才会被赐下琉璃制品呢?
更重要的是,上一世,阴嫚从未在秦宫中见过这些东西。
在她醒来的这两年,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改变。
目前为止,这些改变都朝着对秦国而言有利的方向。
阴嫚隐约记得,曾经有一次她在扶苏哥哥这边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看到她的长兄站在窗前,从他手中飞出的鸟儿有着幽蓝色的羽毛,在天光下泛着水色微光。
上一世扶苏哥哥也很招鸟雀喜欢,那时阴嫚恍惚间想起来,抵不住困意又睡了过去。
而现在,阴嫚端坐在长兄面前,弯起的眼眸如同月牙,笑得分外清甜。
她尚且不愿告诉自己年幼的兄长,他们曾有过那样血腥的结局。
既然现在的轨迹已经和上一世不同,有人不经意间改变了未来。
那她是不是也要对她的目标乐观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