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向来是个实干派,所以当他做了决定后,立刻就将其付诸实践。
如他所料,秦王也正在为他那油盐不进的师兄头疼。
杀了吧,又舍不得这人的才华;放回去吧,又有点可惜。
正好因为自家崽子丢过来的一大堆事,秦王心安理得把这位才子拘留下来,好吃好喝供着,顺便写写文章,万一哪天他想通了呢?
李斯便是这时来的。
“大王,既然师兄不愿为秦效力,不若让他去教导长公子。”李斯道,“韩非这样的人,放到任何一个国家都将会是秦国的隐患。若一直拘留他在秦,不让他施展才华,未免有些可惜。”
“长公子天资超群,斯自愧无法再教导,不若让师兄接任。”
秦王何其了解他的臣子,只眼神一瞥,便知晓李斯心中打什么主意。
若非最近他忙得没空搭理其他,恐怕在韩非子屡次拒绝时就大怒起来,直接将他下狱。到时这位法家大才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就是个谜了。
李斯的提议正好。
秦王丝毫不担心让他国公子去教导自己儿子会不会引起别的问题,比如说把儿子教歪之类的。以扶苏那小子的脾性,谁影响谁还不一定呢。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李卿了。”
秦王随口吩咐了一句,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竹简。
每到这种时候,他都迫切希望那“纸”快些做出来,并且能立刻投入使用。原先不知道还好,如今一想起更轻便的书写用具,秦王是很难忍受这一卷都记载不了多少内容的笨重竹简了。
李斯心中暗喜,他就知道秦王会同意的。
至于秦王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意图,那也无所谓。秦王心胸宽广,只要他还能为秦王办事,没犯什么大错的情况下是不会怎么样的。
得了秦王口谕,他慢慢退出大殿,步履轻快的出宫朝韩非子的住处而去。
秦国先前和韩国打了一场,不能说打了一场,只能说单方面碾压吧。还没有出多大力,韩王就忙不迭求和了,并派出了一位使者孤身入秦。
那使者便是韩非子。
韩非子在韩国王室中的地位本就不高,虽有大才,然口齿不清始终是他一大劣势。他曾不少次劝诫现任韩王安要好好治理国家,奈何韩王安对这个兄弟并不看重,听到他结结巴巴的劝诫更是心烦,遂将他打发到了一边,再也不愿见他。
韩非在这样的境遇下并未放弃,而是专心著书,期盼有一日能够得到君主的重用。
然而他所写的书上奏到韩王面前,依旧如同他这个人一般被忽略了。而那部分书,被秦国安插在韩国中的间谍送到了秦王案上。
彼时秦王在空闲时间翻看了这位落魄公子的著作《孤愤》与《五蠹》,当即被吸引住,甚至说出了“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可见对其的欣赏程度。
正好身边的李斯提及,韩非是他的师兄。
李斯的才干秦王是清楚的,而韩非能让他自愧不如,便说明对方不是如同昔年赵国的赵括一般只会纸上谈兵。
秦王便动了把人要过来的心思——毕竟人才只有嫌少,没有嫌多的。
那些嫌弃自家人太多,硬要往外推的国家,秦王只能一边嘲笑他们何等愚蠢,一边把那些人才收纳过来。
秦国大军压境,只是一统六国之前的一个小小练兵。而韩王安和他的臣子们被吓破了胆,六神无主之下,方才想起宗室还有一个能干事的公子,遂把韩非叫了过来商量崔册。
韩非以为自己终于能得到君主任用,却不曾想,韩王安还没有和他商量多久,就不耐烦他说话磕绊,转手把他送到了秦国求和。
韩非做梦都想要韩王安采纳他的建议以保存韩国,却没有得到韩王半个眼神,而远在敌国的君主却能够赏识他的才华。
这可谓是天大的讽刺。
坐在安置的馆舍之中,韩非手拂过面前的竹简,苦笑了一声。
他已经在这里独自待了好几天了,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秦国已经撤军,他的母国目前还算安稳。
入秦之后,秦王有多满意他的才华,就有多防备他。并非是他能对秦国做什么,而是防备他会被他国所用。
对那位雄才大略的君主而言,不能为己所用的人才,也不能为他国所有。
韩非脑海中闪过秦国君主巍峨身姿,心中喟叹。
秦国接连几代君主都是明君,这一代更是个中翘楚。同期六国的君主一个比一个骄奢,荒淫无度醉生梦死,从未想过近在咫尺的危机。
只不过几次召见,韩非已然看出了秦王政雄心勃勃,意在天下。他毫不怀疑,一旦秦军整装待发,第一个开刀的国家就是韩国。
因为韩国最为弱小,也离秦国最近。
到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办呢?
独自在为自己的国家未来纠结的韩非,迎来了他在秦国任官的师弟李斯。
“师兄,你还没想好么?”
一照面,这位师弟依旧是先询问他有没有想好为秦国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