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瑶静默不语,低头喝着汤。
坐在对面的夏柳艺凝视着程书瑶,却突然开口:“程姨,你觉得,他能原谅我吗?”
程书瑶想到陈修然早上看到她时脸上的讶异,却还是礼貌的叫了句:程姨。
她低着的视线抬起来,注视着对面有些犹豫不决的人,放下手中的碗筷:“你自己觉得呢?”
“我不知道。”夏柳艺的声音像是泄了气。
“柳艺,如果真的想要挽回,那就不要在意这些,你不应该被过去束缚住。”
“不要这样犹犹豫豫,也许他只是在等你开口。”
“那孩子,”程书瑶停顿了一下,像是陷入了往事中,“也许确实跟陈鸿良不同。”
“你只需要不迷失自我,我是支持你,你回过头,我也会无条件的接受你,所以不要害怕。”
她和陈鸿良的那场婚姻,已经恍如隔世。
她又何必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陈修然呢。
也该给那个孩子一个机会。
给面前的人重新迈出脚步的机会。
夏柳艺的眼神里突然迸发出光,却又骤然熄灭:“程姨,我有些害怕。”
程书瑶整个人松弛下来,不再紧绷:“不要怕,你还有我,有喜安,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夏柳艺眼前划过好几个人的脸,心彻底软了下来。
她突然想到了瑾媃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欢喜。
对面的程书瑶接着说道:“我找老姚给你介绍的那个男人,也聊聊吧,真的是个不错的小伙。”
夏柳艺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她不语,喝了口碗里的汤,将话头转开:“这汤真好喝,”
程书瑶看着对面突然有些孩子气的夏柳艺:“好喝,我就天天来给你煲。”
夏柳艺抬眸,注视着已经年近五十的程书瑶。
她这几年的状态比十年前好多了。
调节好了丧子之痛的悲切,再也没有了歇斯底里的怨恨。
整个人比过去要轻松很多。
“程姨,姚叔对你好吗?”
程书瑶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脸上一愣,脸上带着些许害羞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夏柳艺嘴角噙着笑:“觉得你这些年,越来越年轻了。”
程书瑶被这话哄笑:“你这孩子,就会哄我。”
然后脸上的笑容又凝住,渐渐变得严肃:“柳艺,作为女孩子,不管爱情对你有多重要,你一定不能失去自我,要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她的语气很沉重,又接着说:“我以前就是吃了这个苦,你一定不要像我。”
夏柳艺心下一暖,郑重的点了点头:“程姨,谢谢你。”
程书瑶伸出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有什么好谢的,我这是在把你当亲闺女,所以你要给我养老。”
夏柳艺的眼眶兀的红了,她想到了程嘉仕,如果不是因为她,也许程姨,根本不用承受那么多。
“程姨,对不起。”
程书瑶明白她说的什么,眼圈也跟着红了:“有什么对不起,那不是你的错,我的嘉仕啊,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也是个好孩子。”
夏柳艺的眼泪往下砸落,程书瑶忙抽了两张纸塞给她:“不要哭了,你再哭,我也要跟着你哭了。”
“你姚叔现在对我很好,有你在,我也不怕老无所依。”
“有什么好哭的。”
夏柳艺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擦了擦脸。
程书瑶看着突然有了些孩子气的夏柳艺,突然心疼起来。
从嘉仕走了以后,这个女孩子,就再也没有真正流露过情绪。
她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肯让外人看到她受过什么伤。
程书瑶想起以前的她,明明也是个爱笑的孩子啊。
她又想起几年前,夏柳艺咬着牙站在自己面前,流着泪,却坚定的开口:程姨,你配合我做一件事,我一定不会让嘉仕哥哥背着这个罪走。
她也就相信了。
她又何尝不残忍,将所有的事,都给她背负。
“程姨,我就是觉得好累。”夏柳艺像是找到了这么多年的宣泄口,所有的情绪向外淌。
她原本因为扁桃体发炎就沙哑嗓子带着哭腔:“我已经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都把对他的喜欢藏好了。”
“我当初好想去见他,可是他说不想见我。”
“他去机场的时候,我其实偷偷地去送了他。”
“我就一个人,站在机场的柱子后,悄悄的看着他。”
“都没有送他,他一个人什么行李都没带,就那样走了。”
“我真的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可是我放不下啊。”
“我好后悔,可是我都不敢说后悔。”
“柳振良拿出他有精神疾病的证据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幸好,我放弃了陈修然,得到了陈鸿良的支持,不然就凭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的。”
“可是,为什么我会想念他这么多年。”
夏柳艺埋在心底深藏了好些年的话,被她亲自挖出来,一句接着一句,飘荡在屋内。
程书瑶起身抱住她,她揽住程书瑶的腰,头埋在她的腰间。
程书瑶抚摸着她的头,轻轻拍了,低声哄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真的喜欢,就去追回来吧。”
“都是小事,都只是小事而已。”
“程姨,我爱他啊。”
她的声音,透过门板,隐隐约约传到门外,被风吹散,四处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