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树干的姜半夏怔然地睁开了双眼,随即她竟是不惧层层的瘴气,直接飞到了澄月森林的上方。
她无声地望着雪域的方向。
她明白，他要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雪域上方凝聚的雷劫散去,明明还是黑夜,雪域的方向却天光大亮，色彩斑驳的云层逐渐散开。
圣洁的光犹如神迹一般照亮了雪域，淡金色的光辉又逐渐向四周蔓延开,直至照亮了整个二十四洲。
这幅场景在千年之前她在寒霄派见过。
寒霄子离开之前,除了剑什么也没带走。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幽深的眼眸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这万年以来,她从来没有挽留过。
不论是寒霄子还是裴炎辰。
姜半夏不禁问自己,若是有一日曲尽河也要飞升而去，她会做什么选择。最后她只是笑了笑,便回到了原地。
一夜过去,天光熹微。
死潭下方的幻境消失，那潭水似乎有了生命一般开始流动,沉沉的暗色开始退去，潭水逐渐变得清澈。
甚至有鱼儿从活水流通的通道内钻进潭内。
细小的水流声吸引了暗谷内许多凶兽，它们庞大的身躯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后，睁大了瞳孔好奇地向死潭处张望。
微风轻拂而过，谭边的花儿舒展枝叶，原本娇嫩的花瓣上沾染上了些许露珠。一只毛茸茸的幼兽慢悠悠地往谭边走去。
那谭边静静地立着一个人。
他还是起初进入暗谷的模样,穿着一袭黑衣，削瘦的腕骨在宽大的衣袍内若隐若现，他的腰边仍挂着那一柄剑。
黑发被微风吹起。
可他就像是...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抬眸的瞬间，所有的凶兽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那个男人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又似乎有着万物，他抬头冷淡地看了一眼天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寒冰似的眸子里多了丝温度。
那只幼兽被男人强大的气息所慑，往水潭探去的爪子一滑眼看就要向潭内跌去。这时一双白玉般的手轻轻地捏住它的后颈，拎起它往边上的花丛中一放就松开了手。
幼兽黑豆般的眼珠动了动，看了那清冷的男人一眼，转眼就消失在花丛之中。
这时候的曲尽河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躲在他识海之中的霜雪剑抱紧了自己幼小的身躯颤巍巍地小声开口道：“君上，是您回来了吗？”
曲尽河轻抚上腰间的破光，淡声道：“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一万年前，无谓仙帝在仙界与魔界的大战之中以一己之力重伤了魔尊，这场持续了数十年之久的战争以魔界的撤兵而告终。
但无谓仙帝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是在闭关的中途被人强行唤醒，魔界撤兵之后他便陷入了昏迷。
数百年都不曾醒来，这时候有人提出将他的神魂分成三个放到下界，飞升成仙。第一个便是寒霄子，当寒霄子的修为到达出窍的时候他们发现无谓仙帝的状况好了一些，他的仙力不再那么混乱而暴躁。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是有用的，在寒霄子和裴炎辰相继飞升之后，无谓仙帝的状态已经趋于平稳。
但是到曲尽河的时候却出现了状况，他同门派的一个女修涅槃而去之后，无谓仙帝神魂竟呈消散之势。
拥有时光回逝之力的仙器只有寒霜剑。
于是，时光流转。
十五年前，曲尽河遇见了姜半夏。
寒霜剑小心地动了动身子，小声问道：“君上，您要回仙界了吗？”
曲尽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漫不经心道：“你要留在这里便老实呆着，要是让她发现了你你就滚回无谓殿。”
寒霜剑委屈巴巴地抱住了自己，寒霄子和裴炎辰虽然性格冷淡，但是他们也不曾对他这么凶。
只有君上会那么无情。
也只有夏夏能制得住他。
此时天光已大亮，曲尽河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他换去了那一袭黑衣，穿上了一身干净简单的白衣。
曾属于曲尽河的阴郁和沉闷悉数褪去。
最像他的，其实是裴炎辰。
可偏偏夏夏爱上的是曲尽河，那他便做曲尽河。
曲尽河勾了勾唇。
不过顷刻之间，他突然出现在了姜半夏呆着那棵树下，他敛去了自己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坐到了她的身旁。
她还闭着双眼，一直没有变换过位置。
她洁白的裙摆垂在树干之上，曲尽河微微闭上眼在她的发上轻嗅了一口，淡淡的雪梅香传来。
这是姜半夏的味道，也是梧寒峰的味道。
他垂眸看着她的侧脸，视线缓缓地扫过她的额间，从眉心滑落到平和的眉眼，再往下是她静美的侧颜。
她的睫毛微颤，似是要睁眼了。
曲尽河没有动。
姜半夏一睁眼撞上的便是曲尽河幽暗的眼眸，里面的情绪浓烈且沉郁，她看到的是比以往更加放肆的爱意和占有。
她微怔。
这个眼神，让她想起裴炎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