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看着那两行字。
在不久之后的九月,那两行字或许就能兑换两枚不一样的校徽。
再?之后,便是武警边防谢辰青,和记者林昭。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离别之后,总能有机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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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高考一天一天临近,林昭那张小娃娃脸绷得越来越严肃。
总觉得时间不够,古诗词还没背熟,英语单词的用法还没有记清。
她希望时间慢点过,又?或者回到刚转学来的第一天。
他们的座位从窗边到中间再到靠墙,等一个轮回回来,日历已经翻到五月。
谢辰青英语课的时候不小心睡着,林昭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下巴抵在手臂上看他:“大概看一遍吧,万一高考考到呢?”
那眼神眼巴巴的,没有人能拒绝,谢辰青接过来。
明黄色的笔记本,她好像很喜欢这些高饱和度的颜色。
笔记本是柚子的颜色,卫衣是牛油果,书包是橙子色,她还有一个蝴蝶结发圈,正红色。
可当谢辰青翻开,看见什么,他倏然弯下了?眼尾。
别人记例句,是Mary、Tom又?或者是Jack,她记例句全是他的名字,“qingXie”。
谢辰青同?学当真很忙,今天在北美出差,后天又?要期待参加一场辩论赛,大后天又?要环游世界,
林昭正在埋头写化学方程式,所以没注意到身侧少年眉眼微微弯,低头在某个例句旁边写了?一行字,而?后还给了?她。
跟兵荒马乱的她比起来,谢辰青永远淡定。
三轮复习的时候开始听课、刷题、累了依然要看他的民工漫画、打他的篮球。
林昭有时间就一定会去看,大帅哥肤白貌美赏心悦目的,比眼保健操有用多了?。
他进球的时候,眼睛总会无意识看向她,眼神干净,很软,尽是清澈的笑意。
像是邀功的小孩子,站在球场边的林昭,便回竖一个真心实意的大拇指给他。
举得高高,满是骄傲。
那是让她骄傲的少年啊。
每每她到场,那些在那觊觎帅哥美色的小姑娘,就会很有默契地走开。
有一次,林昭听见她们窃窃私语:“正牌女朋友来了,七班的第二,这么看真的挺般配……”
林昭要送给谢辰青的水贴在自己脸颊,只好人工降温,不让他看出异样。
五月的最后一天是个周末,下午三四节课自由活动。
温暖明媚的天气真是美好,篮球场上的白衣少年更是。
“谢辰青,你小女朋友来送水了!”韩杨眼里有暧昧的笑意,冲着谢辰青挤眉弄眼。
之前给谢辰青送过水的女生,手拉手能绕篮球场三圈,就没见这哥们收过一瓶。
但是林昭不一样,林昭不给谢辰青送水,谢辰青会自己去要。
言简意赅,还可可爱爱的,跟撒娇一样:“林昭,口渴。”
见林照过来,谢辰青扔开手里的篮球,“你们打。”
换来其他人在身后“嘁”了?一声,“看不出来,我方大佬还是个妻管严……”
“小女朋友”这四个字在耳膜蹦迪,篮球场上的少年看过来时目光里都带几分意味深长。
林昭看天看地看地上的蚂蚁,有点怀疑,现在真的只是五月吗?为什么她觉得这么热?
直到头顶落下阴影,眼前从篮球场的铁栏变成他白色的球衣。
视线往上,少年下颌清瘦,喉结突出,那球衣实在是宽松,他还在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短袖。
“水给你。”林昭心脏砰砰跳着,睫毛轻颤不敢看人,脸颊的热度没有消下去半分。
“真乖。”他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嘴角弯起的弧度漂亮极了?。
林昭蹭了?蹭发烫的脸颊,偏过头去看树上的蝉。
所以没看见谢辰青嘴角轻扬,看着她红透的耳侧,偏过头轻轻笑了?。
上课铃声响起,无暇顾及,蝉鸣阵阵,提醒又?一个初夏即将隆重登场。
那个场景林昭记了?很久,夕阳西下,她喜欢的少年站在暖调的光里。
瘦瘦高高,眉眼清朗,看向她的眼神很软,有微微笑意。
他开口叫她:“林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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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私心停留。
可当日历真的翻到六月的那一刻,林昭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知道,每一道做过的题都不会白费,每一个背过的单词都会在某道题里默默等她。
从六一儿童节,跨到高考考前,也只不过是短短一个星期的距离。
就好像是他们的成长,从讨要糖果?的小朋友到高三学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班里的学习氛围不再?是剑拔弩张,偶尔能看到毕业留言跟着试卷一起落在桌子上,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宁静。
高考前一天午休,趴在课桌上午休的林昭睁开眼睛。
谢辰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剑眉乌黑清晰,双眼皮褶皱的弧度深刻又优美。
两人只隔着一本书的距离,她甚至能感受到少年清浅的鼻息缠绕着她的。
窗帘被风轻轻刮起,大片大片的阳光悄然落下,窗外蝉鸣阵阵。
风里带着橘子汽水的味道,混在青草和花香里,离别近在咫尺。
视线对上,谁的眼神都没有回避。
他的眉眼、泪痣,还有清俊的轮廓,她都觉得很好看,每次看到都觉惊艳。
“谢辰青。”
“嗯。”
“等你坐在大学的课堂,会不会想起现在。”
会不会想起我。
少年清澈的眼底落了月色一般,心无旁骛看着她。
片刻后,他单手揉了?揉她脑袋,“会。”
会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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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七日,这一年的高考到来。
室内昏暗一片,林昭睁开眼睛,按亮台灯。
她做梦了,梦见父亲的遗体告别仪式。
天降大雨,国旗盖柩,她沉默看着他的黑白遗照,想起他说警官证照片不能笑,因为可能是遗照。
她俯身用袖口擦干净照片上的雨,父亲眉眼慈祥又沉重。
就在这时,绵密的雨被一把长柄黑色雨伞隔绝开来。
撑伞的人清瘦且白,个子很高,那双漂亮眼睛里仿佛藏了冷冷月光。
谢辰青低声说:“节哀。”
她为父亲的牺牲感到悲痛亦感到骄傲,只是每每想起让他牺牲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便觉沉闷得喘不过气。
只想哭,只能哭,没有任何办法,时间根本不会抹去脑海里鲜血淋漓的红。
林昭慢慢消化掉所有情绪,才?起床洗漱。
可当指尖蹭过眼角,却有更多更多的眼泪掉下来,止不住。
她在出房间之前平复心情,对着镜子笑笑,确保表情自然不会被奶奶看出自己刚刚哭过。
早饭后,林昭背上书包,蒋念慈攥着她的手,掌心干燥温暖。
“奶奶不求你考多高的分,不求你去多好的学校。”
“奶奶只希望我们昭昭一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老?人的话?音里,满是向着生活低头的卑微。
她的儿子优秀,当年高考全县第一,最后牺牲在禁毒一线。
到林昭这一辈,她再也不敢祈求健康以外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