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冬汛(二)
医生加了几种药。
回到家里,焉许知坐在沙发上,一盒盒的药摊开摆在桌上,像一块块矗立在草地上的墓碑。
他是医生,每一种药的药效他心里都明明白白。焉许知沉默地坐着,一直到梁立野倒了一杯水,走到他身旁。焉许知抬起眼,苍白的面庞在还未开灯的客厅里透着一股森然。
药片从盒子里拿出来,一粒粒有棱有角堆在焉许知的掌心里。梁立野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只觉得每一粒药都有划破焉许知纤细喉咙的危险。
但他这种隐忧是多虑了,看病吃药,焉许知都是经验老道,他一口吞,药片顺着喉道滑下去,没有把他的喉管划破。
他接过杯子,把温水都喝完了。梁立野问他还要不要,焉许知摇头,说想要看电视。
他很少会提这样的要求,以往在家里,都是梁立野耍赖着说要许知陪他一起看电视。
其实电视剧、电影、综艺节目都好,梁立野只是想要抱着焉许知,两个人踏踏实实安安静静的靠在一起,他心里就会觉得很开心。
梁立野坐到焉许知身边,手自然而然揽住了焉许知。焉许知好像都不吃饭的,他伸手一摸,一把的骨头,硬得扎手。
焉许知蜷在他的怀里,梁立野低头,嘴唇落在额角,他轻声问:“想看什么?”
“有什么电影吗?”
他们都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看过电影了,一个生命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后,好像一切能让人觉得轻松的事都会让人觉得罪孽。梁立野拿起遥控,网络电视还有十几秒的广告,焉许知换了个姿势,侧趴在梁立野的大腿上,歪头看着电视机屏幕。
梁立野挑了部爱情片,评分很高,他还特意看了结局,结局是圆满的,分开多年的主角破镜重圆。可焉许知看到了主角分开的那一段后就觉得索然无味,再加上吃下去的药效都起起来了,他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倒是梁立野安安静静地把整部电影都看完了,看到最后,他低着头亲了亲焉许知。
“许知,我们也会像电影里一样……好好的。”
焉许知睡得很沉,没有回答他。
之后,冬天就真的来了。
家里的地暖一直开着,焉许知怕冷,房间里也不常开窗,梁立野就买了两个加湿器放在客厅和卧室。焉许知身体偏湿寒,他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可梁立野就惨了。因为太干燥了,他在家里都已经流了两回鼻血,嘴里一圈还长了燎泡,说话都疼。
焉许知给他买了西瓜霜,粉末喷在他的舌头和嘴唇里,那粉又黑又苦,还得这样一直敷着不能咽下去。梁立野吐着舌头,两眼都红了,像头受了委屈的大狗狗。
焉许知摸摸他的头,梁立野朝他笑,笑出来牙缝都是黑的,焉许知忍不住也笑了。
都在笑,像是贫瘠的乱糟糟的垃圾堆里开出了花一样。
周末,梁立野说要带焉许知去钓鱼。焉许知猜他可能还对上次自己在车里那番话耿耿于怀。
任凯来到临终关怀科后,焉许知就更空闲了。他没怎么多想,答应了梁立野。梁立野开心死了,提前一个星期就开始准备出去钓鱼的事,他准备开车去西部渔村,那里是近几年刚开发的一个地方。
焉许知对这些游玩的地方不熟,只听梁立野絮絮叨叨说,晚上要在那的湖边小屋里住一晚,让他拿好换穿的衣服。
之后好几天,梁立野都很兴奋。焉许知逗他,问他是不是还小学生,怎么和小孩要去郊游一样开心。
梁立野在兴头上,接着焉许知的话说,我就是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