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疏把笔墨纸砚摆放好,坐在黑暗里?闭目等待。
天?光大亮时,有人在门板上敲击了几下,从小窗口推进来一卷裹着的试卷。
沈清疏展开先看了一遍题目,四道经义,五道策论,她思索一番,分别找到出处,心?中大略有了数,题目还算简单,没有刻意出些比较难的截搭题。
她磨好墨,在心?中构思好了腹稿,把袖中拢着的手伸出来,哈口热气?搓热乎了,才慢慢开始动笔写。
她这几年练字练得多了,也渐渐感受到书法的乐趣,开始发?自心?底地喜欢,在这上面又还算有天?赋,现在一手小楷字,颇得其中三味。
而会试定名次时,考官会调阅原卷,一手好字,也会占很大优势。
怕身体冻僵,沈清疏写一阵,便起身跺跺脚,她也不敢点炭盆,每个考生分到的木炭数量有限,白天?点得多了,晚上就没得用。
她写完两道经义,窗口响动,又推进来两个碗,一看天?色,估摸着已?经是中午了,贡院开始发?放食物。
取过?来一看,还算不赖,一碗只装了几个馒头,一碗是羊肉葱花汤,汤色清亮,居然真?的漂着薄薄几片肉,而且还热腾腾地冒着气?,碗沿摸着甚至有几分烫。
沈清疏就着热汤吃得一干二净,胃里?暖和起来,感动得差点掉眼泪,当今真?算得上是一个体贴的好皇帝啊。
她听说从前会试的伙食,怎么?置办便宜怎么?来,基本都是清水伴烙饼,硬得几能咯掉牙,反正只此一家,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直到今上登基之后,才关注到这个问题,多给?礼部拨了些经费。
这会儿?太阳到了中天?,虽然看不见,却明显感觉到气?温升高,这是一天?之中最暖和的时候,沈清疏只小憩了一会儿?,又抓紧了时间写卷子。
想想也是惨,乡试和会试截然相反,要想成为进士,那?既得要耐寒,又得要耐热。
写到黄昏时,光线昏暗,又有人送饭,她便收了卷子放好,等明日再写。
晚餐还是一样,只馒头换成了饼,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饿了,这大锅饭,沈清疏吃着竟觉得很是劲道香甜。
晚上把两块木板拼在一起,没有被子,只能把衣服裹紧一点,她把炭火盆点上,蹲着烤了一会儿?,等到脸上被火光耀得有些发?烫,才把考篮放到里?侧,蜷缩着躺下。
每年会试都会出很多意外,卷子不小心?被火烧掉,都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她不敢掉以轻心?。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即便沈清疏模拟考了好几次,还是冻得睡不着,只能不断给?自己催眠,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实际上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早上又是被冻醒的,身体因?为寒冷不自觉挤成了一团,只觉得浑身肌肉又僵硬又酸痛。
她起身一看,炭火已?经熄灭了,只余下盆底一层灰烬,沈清疏借着余热烘了烘手,聊胜于无吧。
在号房里?活动了一会儿?,她接着做昨天?剩下的题,考场里?还是很安静,但相比昨日,已?经时不时能听到考生咳嗽的声音了。
如果第一场就得了风寒,那?之后肯定是撑不下去了。
在策论题之中,有道题是,论前两年同北虏战事的得失,竟然叫林北澜给?压中了。
这场发?生在西北的大战,他给?林修平带她两个细细剖析讲解过?,二人也都做了文?章给?他批改。
沈清疏只需要原样誊抄上去便是,她不得不感慨,自己占了很多便宜,这个年代信息不发?达,平常百姓家的孩子,哪里?有机会去了解这些。
而且这次的主考官正是严大人,她这段日子的文?章,几乎都是照着严大人的喜好写的。
这样大的优势,也难怪朝廷取士时,要压制官宦士族,提拨寒门子弟。
她做得顺利,到了黄昏准时交卷,没有用到延时的蜡烛,交卷以后,这一场便算结束,只等明天?早上开门出去,第三日凌晨又进来考第二场。
这会儿?考生可以自在一些,也不用担心?打扰到别人,沈清疏不停地跺脚、活动身体,忽然听到有人踢她的墙壁,隔壁仁兄不满地抱怨道:“跺脚的,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到处都是跺脚的声音,沈清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说自己,她也觉得挺奇怪地,便大声问道:“你怎么?不跺,你不冷吗?”
隔壁的扯着嗓子喊:“冷,冷得都不想动了!”
这是只想缩着的,找事儿?呢,沈清疏不再理他,任由他喊,自顾自地活动,只恨号房太小,不然她真?想去跑个几千米热身。
到了夜间,很多人昨日就把碳用完了,抱怨声接连不断,沈清疏得了夏薄归叮嘱,严格地分成了两份,所以还有得用。
她把剩下的木炭都点上,勉强睡到了天?蒙蒙亮,见离贡院开门还有段时间,又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上,用来烘手。
大早上的,她还闻到一股飘来的酒味,估计是其他考生在喝酒御寒,沈清疏还是带的米酒,现下不免有点后悔,考完之后喝点烈酒暖胃还是可以的,她下一场还是得带些。
天?光大亮时贡院开门,众人在士兵的带领下依次排队出去,门外照例挤满了考生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