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喝,还是要本王喂你?”
依旧是先前治伤那间偏殿,依旧是沉沉的暮色,依旧是晋王站在她面前,手中举着那碗“安神定惊”的汤药,矜贵而温和地问话。
苏蓁侧伏在小榻上,本想耍个泼赖,把脸也埋进榻间,装个没听见。
然而,岂是装着没听见就能抵赖得过的?
她知道,那碗汤药一喝,自己真的就要“口不能言”了。听闻宫里有一些秘药方子,有让人短期内不能开口的,也有让人一辈子不能说话的。不知晋王要给她喝的,是哪一种?
总之,是恼她先前在大殿前乱喊乱叫了。
“第二道圣旨写的什么?有传位于你吗?”苏蓁便想在此刻,多说几句话。
她被强行关进来的时候,想必守在殿前的那些人,已经拆看了绿泥封印的第二道圣旨,当着太子的棺椁。
“差不多了。”晋王举了举手中的药碗,还有丝隐隐的笑意,似乎并不介意与她说大实话,“灵前议储。”
灵前议储么?被他用重兵围着,刀剑相逼来议储,还能议谁?怪不得他这会儿有闲情,跑这里来亲候她喝药。
“既然你一击不中,太子便会活着回来。”苏蓁思及灵棺中的孟纤纤,心下沉痛,那样的纯净心思,她自叹不如。又有些解脱,晋王一击不中,太子是断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的。
“若这灵柩中是太子,那就算他还活着,也不是太子了。”晋王用汤匙轻拨药汤,似不经意地说来。
指鹿为马者,并不在乎是鹿非马的事实。
“那当然,他会是新皇。”苏蓁浑身虚弱,伤口又痛,只剩下牙尖嘴利,还能够攻击人。当然得物尽其用。
“也可能是个连大梁城都进不来的假太子。”
“你就这么相信那位替你镇守九城的岳父大人?”
“自然,他没有理由开城门。”
自然,姻亲联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害关系,女婿在拎着脑袋谋逆,岳父大人自然是没有理由开城门的。可是,这姻亲纽带,看似最牢靠,有时候又最靠不住,君不见,那夫妻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
苏蓁心中思绪尽往那反常处奔去,却不想再与晋王争辩,兀自转了话题与他磨蹭:
“喝了这药,我能吃块龙须酥吗?”
“嗯?”晋王被她突来的弯拐,打得有些找不着套路。
“宣德门前,天汉桥上,那个专门卖龙须酥的老伯,每日现做现卖,你见过的,去年八月十六,我还请小世子吃过。可以让她去买。”苏蓁指了指门边上候着的那个小宫女。
“不行!”晋王一口回绝她,“所有宫人不能擅自走动,更不能出宫。”
“那你使个侍卫去买也成,行不?”苏蓁转了转眼眸,锲而不舍。被自己这么信口一说,还真像是贪那一口酥香绵软的滋味了。
“谁也不成!”晋王听得眉头皱成了川字,却又不得不应答她。
“那……算了……”苏蓁一脸扫兴。
“药快凉了,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晋王终是没有忘记将她拉回正题上来。
“有解药吗?”
“没有!”
“能不喝吗?我就在这里待着,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说。”
苏蓁觉得这人似乎还有点耐性,言语间虽无缝隙,神色里却隐着好气又好笑的无奈,她便小心拿捏他的限度,试着再得寸进尺一些。
“不行,明日辰时诸宫与内阁于灵前议储,拟旨掌玺者必须在场。”晋王欺身上来,抬手来钳她双颊。
既要让她在场,又不能让她开口乱说,便只能让她喝点哑药了。
苏蓁见状,赶紧说到:
“还是我自己喝吧。”
说完,接过药碗,闭眼屏息,一口气干了。
在没有回转余地的时候,她向来都不会盲目地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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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汤药,果然含有安神定惊之效,苏蓁一夜无梦,在那间偏殿的小榻上睡得香甜。
再次睁眼,是被身体坠地的疼痛感惊醒的。
未等醒神,一声长剑掷地的铮鸣,紧跟着,便有一只手钳住了她双颊,一碗热苦汤汁逼到她唇前,猛地倾碗灌来。
她为喘气,只得囫囵强吞了,待汤尽碗底现,那人才放开她,甩手扔了碗,但听得玉瓷砸地碎裂的清脆声响。
她坐在地上,就势靠了身后的小榻边沿,一边用衣袖擦拭嘴角药汁,平息喉间呛意,一边抬眼打量将她拖下榻来灌药之人。
此时天色才蒙蒙亮,她正想这位晋王殿下莫不是半夜里发了失心疯,觉得她实在该死,便拉她起来灌□□,不让她见到今日黎明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