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蓁忍着浑身疼痛,就地坐起来,撑过床边脚踏,双手攀拊到床沿上,冲着床上的不速之客叫喊。她生怕惊动旁人,遂极力压着声音,可那惊咋面色,仍然几近咆哮。若是孔武有力,她直想将人拽下来,扔出去。
试想,大婚的太子,新婚之夜不在东府的洞房里,跟新娘子交颈合卺,龙凤和谐,天明时,却被人发现在她的床榻上,四平八稳地躺着,这……这该是什么状况?
床上的人,支起半个身躯,探头看了看床下,在断定她并没有摔着之后,便又躺下了,翻身仰面,抬手枕头,蹬腿打床,俨然是在自家床铺上,自在得很。
“你……”苏蓁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一肚子疑惑与惊悚,一时间不知该先问哪一桩。既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能够一路登堂入室,与她同床共枕了,她都毫无知觉?又想问他,为何这般失心疯,新婚之夜撇下新娘不顾,作如此放浪形骸之举?
“刚来一会儿。”元重九目光懒散,盯着帐顶,也不转头看她,却知她心中急躁,竟是在与她解释,“小满带我进来的……睡得跟猪一样,天塌下来都未必吵得醒……”
睡得跟猪一样?是说她吗?苏蓁拧起一双黛色烟眉,她向来睡眠好,这是福气,不行吗?
元重九突然翻身坐起,又猛地将头脸凑到她脸面前,像是憋着什么天大的委屈,恨不得冲着她倾倒:
“喂,我说,苏莲心,我成亲了,娶的还是孟纤纤,你难道一点儿也不伤心吗?”
说来,也算是他言而无信。大言不惭要她等,要许她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是他扛不住各种顾虑,终究还是失约了,所以,他最怕的,是她伤心。昨日之前,他没有勇气去天牢探视,是生怕自己反悔;昨天一日,他人模人样,一丝不苟地行着婚典,实则行尸走肉,心不在焉,一直在人群中找寻她的身影;甚至,昨夜一宿,他就坐在东宫门口的屋檐下,等着她来,心里盼着,她总要来质问他吧。娶亲一事,他无从解释,可是,却盼着那份被纤纤玉手戳着脑门心从头数落的痛快。
可是,清辉月夜,风凉露重,一夜快过,也没等来佳人身影。元重九才约莫有些意识,是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了,苏蓁岂是那种会大闹婚堂,或是半夜找别人的新郎官聊天的人?他索性直接找到这苏家宅院里来,本想着,要来安慰她。因为,她多半会暗自悲切,以泪洗面,辗转反侧……
然而,当他发现她居然一脸恬淡,睡得安稳之时,元重九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娶亲呢,娶别的女人,她怎么能够如此淡定?看起来,就跟他不曾在她的生命中存在过一般,或者,他在她心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重要。
比如此刻,一双水目,似笑非笑,轻飘飘地移开与他胶着的视线,同时撤了攀在床沿上的手,转过身去,背靠着床边,坐脚踏上了,拿个脑门心对着他说话:
“……恭喜你,终于娶亲了……纤纤嫁给你,这样,挺好的。”
“你真是这样认为?”太子殿下心头更加发毛,他多希望看看她能够拈酸吃醋,撒泼耍赖,呼天抢地,痛不欲生,或者,哪怕是表现出一点点对他的依恋,于他,也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然而,苏蓁却仰面举目,左右旁顾,轻轻地嗤哂笑一声,低低地重复了一句:“真是……这样认为。”
不然,你想要我怎样?你现在是有妇之夫,不要再跟我谈感情!女郎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暗自咬住半边唇瓣,心中的腹诽与怨气,却不会表现出来,让身后的人知道。
元重九彻底急了,探手过来,揽住她的头脸,要往后扳过去仔细瞧瞧。
苏蓁急忙抬袖,飞快抹去睫毛上的湿气,同时利索地起身,转过头来,开始撵人:
“你快回去吧,你是新郎官,怎么能不见了人,东府的人会着急的,天亮了,还要进宫磕头,既然娶了纤纤,就要善待她,她心思单纯,皇家的媳妇,不好做。”
一边啰里啰嗦唠叨,一边将床上的人往地上拖。
“孟纤纤……并非像你我看到的那般愚钝!”元重九听得眉头起皱,愤愤地争辩了一句,同时,秤砣一般赖在床上不动。
“那样更好!……快走!”苏蓁继续扯着他的胳膊往外拉。元重九的话,她没有仔细听,也不愿仔细去想。反正,不是纤纤,也还会有别人,比起别人,她宁愿是纤纤。纤纤有这样的归属,她也少了一份愧疚与负罪感。
“我不!”元重九稳坐床榻,跟她犟。
“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傅,有你这样跟师傅犯浑的吗?”苏蓁无奈,便抬出师傅的架子来压他。她想,如果还治不了这妖怪,她就去把昨日的圣旨拿出来。有锦书玉印作证,叫她官复原职,继续管教训诫太子。
“哎,哎……”元重九一个愣神,差点被拉下床来,急忙稳住下盘,往床上缩,又忍不住脱口叫嚷,“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你知不知道……”
话才说了一个头子,立马意识到不对,赶紧给吞了。
“你叫我什么?我不知道什么?”苏蓁却听出端倪来,追着想从他口中再挖点什么。
“没什么……”那人却突然紧了口风,一头埋进她的被褥里,想要蒙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