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闭眼答到。她告诉自己,她到此为止,即可。查抄锦侯府那日,元瑛把那些可以把大半个朝堂拉下马的文书付之一炬,她也是一笑了之,只说了句甚合心意。总之,她尽力做到了极致,此后的天意人为,天灾人祸,便都与她无关。
“呃……”隔壁那老人,呻.吟声渐大,像在忍受着无法遏制的痛苦。
“你怎么了?”苏蓁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了,赶紧贴到墙壁上,一边附耳聆听,一边问到。
“呃……”又是一阵难忍的抽气声,锦侯才艰难说到:“先前的饭菜里,有毒……”
苏蓁愣了愣,便一骨碌从硬木板上跳下来,两步冲到前头,扭在那铁栏上,就开始大喊:
“来人啊!锦侯中毒了,来人啊……”
苏蓁平日说话轻和,甚少这般扯破嗓门叫喊,那仓促的女声,在这囚牢静夜中,就显得有种慌张与凄凉。见着锦侯中毒,她也没多想,就是本能地想要救人一命。然而,她除了叫喊,别无他法。
好在她的一阵胡乱叫喊,很快吵醒了值守的狱卒,一阵急促脚步声,便来了两三人查看。
叮铃哐啷打开铁门,一人扶起床板上抽搐的锦侯,一人拎起墙角的净桶,摇晃了两下,拿过来就往那中毒之人口中灌。
若是食物有毒,应该立即催吐。要催吐的话,最好的东西,就是粪水,而在天牢里,这东西最不缺了。那些狱卒就地取材,轻车熟路,麻利无比,想来在大兴的牢狱里,此种事件常有发生。
苏蓁看不见隔壁的情形,却能清楚地听见水声,闻到扑鼻的臭味,还有哇哇作呕声,便也能大致想象得出是何光景。
这种时候,如果粪水能够救命,也是甘之如饴的。
然而,酉时吃的晚饭,到这会儿,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这会儿才发作的□□,药力来得慢,却也来得狠。因为,已经不是在肚肠里发作,而是入了骨肉血脉。肚肠里的毒,还可以催吐,灌肠,可若是入了血脉,便药石难医了。
那几个狱卒,一通忙碌抢救后,再去探锦侯鼻息,便发现,已经不用再忙活了。索性哐当扔了净桶,准备后续之事。
“怎么样?”苏蓁趴在铁栏上,恨不得把脑袋挤过去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喊着狱卒问来。
“迟了,这会子去禀报上头,天亮还要请仵作来验尸,后头再通知家人来收敛。”其中一个牢头大哥,一边用汗巾子擦着身上的污渍,一边倒也耐心答了她,一副见惯了生死的镇定与从容,没有觉得是自己看守不力,也没有害怕被追究问责之意。
盖因这毒发作的时候,离饭点太远,不怎么能追究得到牢饭上去,说不定是犯人自己畏罪,服毒自尽的呢。
“苏大人莫急,马上就将人移走,再打水来清洗干净。”那狱卒临走时,还不忘安慰她几句,以为她是嫌边上有个死人,亦或,是嫌那满地的粪水臭。
苏蓁没理他,兀自回到自己的硬板床上,靠着墙根蜷缩了。捂住口鼻,开始颤抖。她不是嫌臭,也不是怕死人,而是惊骇。
锦侯就这样死了,抄家,入狱,中毒,在剧痛中死去,临终时,还被强灌了几口粪水,在极度恶心中死去,浑身臭气熏天,死得极度的狼狈。
按说,她应该高兴的,她的家仇国恨,不都是集于此人之身吗?亲眼目睹,准确地说,是亲耳听闻着锦侯在痛苦中丧命,难道不是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慰吗?
然而,苏蓁没有丝毫的快慰,她只觉得,万分的惊骇,额角突跳,心如擂鼓。
一来,如此近距离地见证一场死亡,毫无征兆,又突如其来,杀机暗藏,又凶险毕露,她那副见惯春花秋月的菩萨心肠,着实觉得有些受不了。
二来,这刑部天牢,最讲王法的地方,却是最阴暗的地方,暗中毒杀一个重犯,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不费吹灰之力,不留一点后患。这般金刚手段,她亦觉得,有些害怕。
此刻想来,她只身入牢狱,身后又没得个父母援助,撑腰靠山,没有钱来打点牢头,也不会有人来捞她出去,还不知这前头,是何凶险境地?
她开始有些想念她那个肩宽背厚,腰硬腿粗的劣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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