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稍晚些时候,大军回城的行进途中,元重九逮了个打尖休息的空隙,偷偷塞了一颗小石头给苏蓁。
苏蓁将那颗小石举在指间,对着阳光,眯着眼睛,端详了少息。不就是纤纤所云的星星石吗?石头表面被河水冲刷得很光滑,内里有几分通透,在阳光下还闪烁着细碎白光,挺漂亮的。
“送给你!”太子殿下亦是一种喜滋滋献宝讨好的语气,与早些时候的纤纤没什么两样。
“纤纤送你的,我怎么好收?”苏蓁摇着头,将石头递还回去。虽说就是一颗一文不值的石头,但还是得有一说一,撇清楚。
“不是,她那颗我没有要。这是我亲自去河边上捡的。”元重九笑说。点漆星眸,隆鼻丰唇,笑得比春花还艳,比阳光还暖,却是一脸的憨与执,混淆了年纪,迷糊了时光。
“……”苏蓁看着他,惊讶得半翕着唇,如一只吐气的鲤鱼,半响没回过神来。
他居然幼稚到亲自跑河边去捡石头?然后乐颠颠地来送给她?
这……这怎么想,都不应该是一国之储君,一个成熟的男子所能做出来的事?可是,却又让苏蓁觉得无比受用,倍感一种纯纯情意充满胸间,涨得满心荡漾。
禁不住眯眼绽颜,笑如春花。
那儿郎瞧见她笑,亦跟着笑得更甚。
春日阳光下,两人相视而笑,神光痴缠,眼波交织,如蜂蝶绕繁花,春风拂柳枝,绵绵无尽头。
苏蓁却突然回神,沉了声音,埋汰手中那颗破石头:
“我不要,这个又不值一文钱,怎的不见你送东珠,送宝石?”
斜眸流波,朱唇轻撅,言辞中,满满的嫌弃,却凝不住嘴角绽放的笑意,说不出的作。
儿郎却喜欢得不行,亦跟着蹙眉摇头,故作叹息:
“东珠宝石多俗气,哪有这星星石天然灵秀。”
“不,我还是更喜欢东珠和宝石。”苏蓁轻摇臻首,与他犟说。打尖时分,众人皆忙着吃喝,整理,这山坡高处,树荫下角落,暂时还没有人关注。
“你知道我现在穷,送不起。”儿郎垂头丧气,装一副穷酸样。
“那好吧,先欠着,等你发达了,再送。”苏蓁收掌成拳,攥紧手中小石,说着就转身走开去。
见好就要收。有情人之间,口角春风,言辞调戏,皆是乐趣。几句话下来,挖出一个坑,让他欠下一笔东珠宝石的债,也算是扳回一局。可不,谁让早些时候,他没能爽成,还说是她欠他的呢。
“苏莲心,我爱你。”
身后的声音,压得低低地,浓浓的,却又清晰可闻,乘着春风追至耳边。
“……”苏蓁顿觉心尖提到了嗓子眼上。赶紧驻足,向四周张望,他怎么能够这么百无禁忌,不分场合,突如其来的,指名道姓,大张旗鼓地,口不择言。
“喂,你听见没有,应个声啊。”树荫下的儿郎还在锲而不舍地,索要个回应。
“好了,我知道了。”苏蓁没有转身,只微微侧身回眸,轻笑着,敷衍应了他,继而举步走开。不然,要她怎么说?怎么做?不远处的鹿鸣,可是个顺风耳,还有那个不停地摆脱元玙的纠缠,朝这边张望的纤纤,也是个粘人精。
“知道才怪!”儿郎低声嘟囔着,却没有继续纠缠。他所谓的爱的意思,才不是说说而已,而是需要原始的行动来表达和印证的。
元重九不禁苦笑。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时时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却又时刻热情洋溢,蠢蠢欲动,像一只在春日里发.浪的兽,一触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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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三千率卫入了锦官城,太子一行入了锦侯府,在当天夜间锦侯盛情款待的宴席上,太子殿下就没忍住,朝那群轻纱掩体,婀娜多姿的舞姬们多看了几眼。
锦侯的眼神也好得不行。散了宴席,即刻挑了两个其间最出挑的,洗刷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趁着朦胧夜色,给太子送到住处来。
彼时,元重九刚刚沐浴完毕,散了一头半湿的黑发,半敞着衣襟,松系着腰带,从浴房中出来,垂眸看了看那两朵跪在地上的娇媚小花儿,略加思索,居然就点了点头,笑纳了。
遂至外间堂上,斟一杯小酒,懒靠在凭几上,唤两朵小花儿上前,几句简单问话,问了些称呼来历之类,便让她们接着跳舞。
两舞姬会意。既然都到了贵人的房里,自然是贵人说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歌舞也是助兴,乐器也是随身带着的,遂一人弹唱,一人作舞。
当然,唱得就比先前在席间唱的,更妖娆,舞得也比先前在席间舞的,更勾魂。
尤其是那跳舞的,扭着扭着,就绕过几案,扭到元重九身边来了,见他懒懒地靠着,星眸眯睁,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一副心不在焉,可有可无的模样,也就更加壮了胆,蹭在儿郎身边舞蹈,蹭着蹭着,就蹭到他身上去了。
那水蛇腰身,不盈一握,柔软无骨,往儿郎半敞的胸怀中一靠,再把那片纱衣也裹不住的,呼之欲出的玉兔,凝脂肌肤,欺霜赛雪,往儿郎口中送。
这般投怀送抱,只怕是柳下惠,也受不了。
元重九脑中一轰,继而额角突跳,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受不了,才对。
然而,一阵温热的脂粉香气入鼻,那娇软美人儿触手可及,甚至张嘴就能吃,他心中却沮丧无比。
他甚至带着一种不信邪的阴暗小心思,不客气地伸手扶住了那倾倒入怀的水蛇腰肢,丰唇微启,衔住了那大胆送上来的一口轻衣薄纱。
少息功夫,他就发现,很尴尬。敢情他比柳下惠都还厉害,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心如古井无波,身如寒冰磐石。不仅无动于衷,且还觉得,那脂粉气味,有些刺鼻,那软绵触感,摸着……怎跟猪肉也没啥区别。
真是中了邪了!
他不是急吼吼的,满脑子都是那事儿,睡梦中也在乱来,看着苏蓁就想,一触就发,怎的这会儿,美色都送到嘴边了,却觉得索然无味?
难道就跟当年开荤时的状况一样?宫里送来两个丰润的宫女,他满心觉得像猪肉,然后苏蓁就悄悄带他上来仪阁,看着那个千娇百媚的楚衣,他还是觉得像猪肉,愣是没能成功地破掉童子功。后来这几年被发配边疆,也没什么机会近女色,加之心有所念,也就不怎么在意。他还自以为是洁身自好,殊不知,原来是隐疾啊?
且这隐疾还只配了一味独门解药,就是那个清心寡欲的师傅大人,又傻又钝,又骄又作,有时候还寡淡得不沾烟火气,却总是像火一样在他心中烧,猫爪一样在他怀里挠。
莫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亦或降头术之类?
于是,元重九双手扶住那截腰肢,将那个舞姬撑在半空,不让她继续热情地靠近。继而垂眸,色即是空,开始思索起这个严重的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