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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258(2 / 2)


要说郭大胆就是大胆,走上前一脚踩在箩筐上,抓了块黑炭,二话不说往谢叙脸上一阵涂抹,逼得他承认身份。

“你怎么认出我的?”谢叙苦恼不已,他自认慧才,当初学艺,那不可谓手艺不精,易容起来,连他师父也莫辨真假,更别说先前在临榆替斩家人做戏,也没人说他拙劣。

郭滢眼睛里涌出笑意,朝在旁几次想插话没好意思的老翁使了个眼色:“想知道,把炭都买了吧。”

“我没……真要买炭,再说这么多,”谢叙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笑问道,“你们斩家堡缺炭?”

“我看是你缺心眼!”郭滢烦了他一眼,蛮横地按着少年的肩将人推开,随后自己掏了腰包,撂下话,说是过后会有杂役来取,便拽着傻眼的谢叙走了。

一路行过长信街,郭滢将手头钱袋掂了又掂,听着里头没几个子儿的响动,脸色比割肉卖血还苦,恨不得把身边的人砍上十几二十刀泄愤。

谢叙当然察觉到她的心痛,自然也不好叫女孩子花钱,于是取了足数给她,笑说着:“不至于吧,舍不得大可不买,好了,你且宽心,就当是见面礼。”

“你懂什么。”郭滢亦不忸怩,快手拿了钱,才算消了气。

黑炭虽不值价,但几箩筐下来也不见少,斩家堡现今虽是富余,但堡中人多是苦农出生,对小辈钱财管得严,月例不多,也养不出大手大脚,而郭滢这般十来岁的姑娘,稀罕玩意儿,胭脂水粉,想买的多,月初才刚见头,便去了一半,自然会心疼。

但东西采买,却不后悔,她郭大胆素来嚣张,原则是好事得做,不过是让旁人吃亏,不过谢叙是她请来帮手的,自然知道求人服软的道理,这才没明里霸凌。

郭滢一边数钱放荷包,一边断断续续道:“你看那老翁穿的鞋,底子都破烂了也舍不得扔,说明走了很远的路才赶来,极有可能是听说燕都人旺,才来碰碰运气。炭木取自山中,山里气候湿寒,可燕都平野这个时节雪已经化了,眼看着热得快,没赶上倒春寒,家家户户备炭少,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最重要的是,”郭滢停下脚步,揪着一撮谢叙的衣裳,“你跟人家说了那么久,到头来又不买,不是耽误人家生意吗?”

谢叙恍然,尤其是说到山中取木的时候,脸面实在有些挂不住,这燕都附近多是平野,那一双腿走的路,光是心里丈量一番,便也觉得疲累。

“是我的不是,我还真没想得那么细。”从前他只觉得,没有气势武功,装不成高手,好歹靠着市井那几分观察,能扮一扮平民,可眼下,怎么做怎么漏洞百出,谢叙嘟囔一句,忽又问,“所以,打我入城,你就知道?诶哟,你也是,姬哥哥也是,怎地都能认得出我来。”

郭滢笑了,抬起下巴看人:“见过你真容,想再迷惑人就不易了。如你这样的,一看便是家世清白,富贵有余,本性改不了,这就跟我们土农民,往哪儿一站,都不是大家闺秀的料!我承认你易容术精湛,不过空有其表,你站着不说话,当个桩子没人识别得出,可一开口,嘿嘿,我且问你,五谷分别长哪般?麦子几月收?稻米几月熟?什么草织的鞋最耐穿?燕都的挑夫一般开什么价?”

闻言,谢叙点头如捣蒜,抄着手,老实巴交听着。

郭滢看他那一脸纯善,忽然多了一分为人师表的热忱,也不怕把话说开,只告诫道:“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才跟你说这么多,我记得红缨姐姐曾说过,人做自己才最真,扮别人最假;说出的假话最容易信的是自己,别把所有人都当臭傻蛋!”

和形形色色的人说话,会得到不同的启发,姬洛虽也曾如此点破,却没有郭滢说得直白,这话糙理不糙,谢叙顿时如醍醐灌顶。

当初离家闯江湖,事事有娢章出头,根本不用劳自己烦心,他学到的不过皮毛,阅历实在浅薄,再加上他读书人本质,事事讲究极致,所以一味追求易容的技艺,反而忘了欠缺的经历,永远不是空想能琢磨出来。

两人说着话,没过多时,便到了斩家堡,郭滢秘密领人入内,并告诫谢叙,千万别去南院,说堡中长辈虽没开诚布公,但里头住着的,多半是苻坚的人;又再三叮嘱,不要让旁人看到真容,没事尽量不要出堡,“芥子尘网”虽然难以渗透内堡,但燕都,很难保证没有暗哨,一次两次没问题,但若叫人盯死了,看出是个无名的易容高手,恐怕会惹出乱子。

谢叙这才知道,那郭滢及时截住他,也是怕他先一步被秦国的细作列为目标,毕竟在郭大胆眼里,这三天两头变脸的行为,实在招风。

比武在即,哪儿也去不得,谢叙在堡中觉得好生无趣,只能每日扒拉着门前狗尾巴草数蚂蚁。

他不是没尝试面见斩北凉,但内堡守卫森严,多是熟脸,没有接应,极有可能露馅,更何况,走时谢玄再三告诫,要他沉住气多番试探,切莫初次便亮明身份,一是不利于人身安全,二也怕斩家堡傲据北方多年,首鼠两端,生出二心。

那一头无事可做,谢叙又想起了郭滢告诫的南院,可几次走到那附近,见大门紧闭,少有人出入,摸不清状况之下,也很难蒙混过关,只能一面装作兴致缺缺,无精打采,一面逮着机会,跟堡中的人套话。

方阳一回禀,郭滢就给他老爹拉去数落,得空回来,带了一摞不知从哪儿顺来的书卷,说是要让他装得像一点。

谢叙抄着手,故作骄矜地瞥了一眼,没当回事,只肚子里打着小鼓,猜测多半是生平日志一类的记录。可惜,并未如他所愿——

“《骑射六讲》?”

谢叙拎起一卷竹册,掸了掸灰。

“《烈阳刀法》?”

他又抄起一本。

最后,干脆一脚将所有卷册摊开在地,果不其然,全都是些武功典籍。谢叙回头盯了郭滢一眼,后者讪笑,忙拦着他下一步动作:“你个败家子,可别弄坏了,我好容易从我爹那儿偷过来的。”

“难不成是扮你爹?”谢叙以一种勘破世俗伦理惊天密辛的夸张口吻,说笑道。

郭大胆一拳头砸了过去:“放屁!”

作者有话要说:要见面了要见面了,欸,为啥我这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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