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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205(1 / 2)


宁康二年(374),五月三十,长安城外。

楼西嘉晌午吃了一碗油泼面果腹,沿路天气酷热,水囊见空,正口渴难耐,瞧见路边茶寮在卖罐罐茶,这茶和巴蜀的清茶不同,坐炉的罐子里塞填了许多龙眼和烤枣,十分稀罕,便向小二要了一大灌,顺口问路。

“小二哥,向你打听个事儿,说长安附近有一个叫周至的地方,该往哪里走?”

关中附近的女子多豪爽利落,加诸连年与胡族混居,平素爱穿些骑装短装,像这般罗衣从风,肤白若凝脂的清丽佳人,实在少见。那煮茶的汉子听声抬头,看得痴了,一时竟忘了回话,楼西嘉连唤了三声,他才开口:“噢,周至啊,出了长安往西面走,到白马河附近就是了。”

楼西嘉抱拳致意:“多谢!”

刚走出两步,那汉子又热切地将她给叫住:“姑娘是头一回来长安吗?往周至去做什么?西面紧邻关塞,鱼龙混杂,你只身一人可得当心!”说完,瞧着她腰上两柄细长的佩剑,又觉得自己多嘴多舌。

“嘿嘿,小哥儿有所不知,只有我找别人麻烦的份儿,寻常人可不敢找我麻烦!”楼西嘉悠悠一笑,拍下银钱,多给了几数,算是对他好意的打赏。

汉子起了茶罐,用肩头的抹巾一扫,麻溜地将钱币收入囊里,随后点头赔笑:“那就好!那姑娘可得多耍两日,东西二市九坊里的桂月居有西京杂耍,倾波轩有楼台小曲,寻常关西酒舍还有弹客说故事,有趣得紧!”

“会的。”楼西嘉爽快地应下,见跟人投契,犹豫片刻,多问了一声:“那小哥可知道,周至有没有一户姓宗的人家?”

茶寮里其他的客人催促,那小哥儿左右忙得后脚跟打后脑勺,只得挠头应付:“长安少说也有千户,附近就更多了,这我哪儿知道……”

年初的时候,白少缺得了信,说是巫彭病得厉害,心头放不下,要回一趟滇南看看,两人在江南分别,约好等老头病情好转,在长安的酒楼里碰面。

楼西嘉滇南不想回,巴蜀不想去,又因为师昂,云梦荆州更是没有半点心思,江南吴郡这两年跟着白少缺也是玩得腻了,最后打定北上。可北边一盘算,冀州幽州不能去,据说千秋殿总殿在那附近,还得避着楼括。

思前想后,或许娘家还有人在,反正左右闲得无事,远远去瞧瞧她们一眼,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十岁那年,楼括曾经给她打听过家里人的消息,含糊地说过娘家还有远房,不管真假,也许可以碰碰运气。楼西嘉逐一回想,排除掉当年任务,楼括去的三个地方最为可疑,其中两处她在北上时已经去过,只留下长安附近这最后一地。

不过,来长安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趁姑萼闭关,正好去看看她在长安的心上人!

楼西嘉叹了口气,走出了嘈杂的茶舍,从挑担子的农人手里买了些鲜果,沿着官道进城,边走边吃。

等他一走,茶棚里跟进一个年迈的儒生,手中拿着铁笔,往茶桌上一放,桌面立刻皲裂,只是他手掌撑着,才没有散开:“刚才那个姑娘跟你打听什么?”

卖茶汉子吓得舌头打结,冷汗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夫子瞥过一眼,顺手替小哥理了理肩上挂着的抹巾,呵呵赔笑,拿蜀中口音回道:“小哥有所不知,前头那位是我家小姐,年前和家里闹了别扭偷跑出来,家里人不放心,所以让我跟着。”

“就,就问周至怎么走。”卖茶的松了一口气,转头就把人给卖了。

这时候,三匹快马从官道上飞速奔来,天干未雨,地上都是尘土,马蹄一扬,全膨了起来,临街的客人纷纷张口骂娘。

“你在看什么?”庾明真见重夷脑袋歪向一边,死死盯着茶寮,不禁也警惕起来。

“我看到一个本该死了的人。”重夷嘴上刚回了话,忽然听见苻坚在旁一声大喝:“重夷!看路!”

眼前猝不及防撞出个挑担子的农夫,被他膘壮的枣红马一吓,小腿打起摆子,不但没跑,反而在原地打了个旋。

马儿一蹄子下去,准要将这人踏成肉泥,重夷背上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他动作比脑子快,立刻挽缰勒马。

“你怎么看路的!”楼西嘉扔了手中沾灰的果脯,往前一奔拉开还在腿软发晕的农夫,踩着扁担筐子一跃而上。

重夷人还没喘匀气,就见寒芒在空中一划,朝他咽喉割去。他下意识反手提长戟,偏头躲避时,看清了眼前女子的容貌,惊了一声:“诶,怎么是你!”

楼西嘉也看清了他,回想和他并辔的两人,只犹豫了一瞬,迅速收剑,轻功一展,从枝头掠去。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苻坚和庾明真因为勒马不及,已经冲到了前方,听见动静回头,只看见一道白影,随后互相对视一眼。

“风老二上次跟我说,你从云梦泽回来就不大对劲。”庾明真夹着马肚回头,在重夷的背上拍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你这个人藏不住事儿。”

重夷挠了挠头,被这么一问,反倒面露苦涩:“我……就是觉得奇怪……可我这个脑子吧又想不清楚。”他缩了缩头,有些害怕的瞥了一眼庾明真,这个老大哥,“六星”里没人不怕他。

好在两人磨蹭半天,苻坚也跟了过来,只是他和庾明真想的角度不同,多了几分尤有深意的揶揄:“刚才那姑娘是谁?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了,咱这六星里面,还没见谁出双入对,可别叫我耽搁了你们。”

听完他的话,重夷一拍脑袋忙摆手:“谁说我没婆娘,只是我那婆娘是个没福气的,早死了,主子你操心我,不如操心庾大哥。哎呀,不对,这都哪儿跟哪儿,主子你想到哪里去了,这姑娘不是……她是我一个故人的女儿!”

“故人?”庾明真似乎想到了什么,追问,“李长离?”

重夷满口应下:“是啊!”

庾明真回头,看了苻坚一眼,后者脸色当即严肃起来,沉声问:“你确定?”

“如果不是,我把头割下来!”重夷脾气大,拍着胸脯就差立毒誓,不过,因为一个女人,倒是不至于,“在帝师阁的时候我就瞧见了她,眉眼实在像,她随身带着的那支钗子还是我看着老李做的,何况她自己也没否认。你们这样说,是有什么问题吗?”

重夷从帝师阁回来后,先去了一趟凉国,后来又被派去代国,对长安的事情不甚了解,他自己又是个不怎么上心的,对李舟阳和姬洛入秦的事情,就算听过,也是当耳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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