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洛一听,就知道谢叙委屈的点儿在哪儿——
那些个派出去的人带的并不是王汝亲笔手令,而是文书起草,以郡守府印鉴盖章后的帖子,爨氏若铁了心袖手旁观,且不说他们暗地里做掉来人没个证据,就算真上报朝廷,他们也大可以说是谢叙越俎代庖,私下授令,推个一干二净。
关拜月听闻他们的对话,轻功一展,从屋檐上下来,直奔屋子里去,嘴上喊着:“庄柯,如果没有药会怎么样?”
“死呗,还能怎样。”庄柯手指绕了绕头发,不轻不重瞥了他一眼:“你这么着急,他谁啊?你相好?”
下一秒,姬洛和谢叙跟进屋子时,就瞧见那老实人关拜月正抓着青花郎的衣服,凶狠的目光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两人劝架,赶紧把人给拉开。
“没有药,他最多只有三日的活头。”庄柯冷冷道。
姬洛也有些急了:“三日?那药堂的山民亦是如此?”
“当然……不。”庄柯解释道,“你们没发现王郡守有何不同?那日药堂病人的狂暴有目共睹,可他这些日子安安稳稳躺在这里,可有半分不对?”
关拜月脑中一嗡:“你的意思是……”
“你们还记得我说过,药可成毒,毒可入药吗?”庄柯眉梢一抬,两手在掌中一合,道,“那些山民早先中了谷中瘴毒,本来是九死一生,但偏偏这时毒中生变,旧毒变新毒,两毒相冲致人发狂,这些日子无药医庐的人用药调和,达成平衡倒是保他们暂无性命之忧。但王郡守不同,他只中一毒,无药不得解。”
众人沉默,唯有关拜月深吸一口气,一把按住庄柯的手臂,诚挚道:“也就是说非奇花‘如何’不可救是吗?”待庄柯颔首,他连连颔首,“好,不就是宁州云岚谷吗?不就是爨氏吗?他们不给,我去偷来,这天下还没有我盗不得的东西!”
这时,庄柯反手拉住了他,但老实人冷静不下来,反手要推:“大家同为七路,你不必劝我阻我。”
庄柯却摇头,嗤笑道:“你送死关我屁事?我只是好心多嘴一句,老关,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谢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家都巴望他继续往下说。
“就算你轻功快哉如风,你去宁州一来一回要多少日子?三天来得及?你把你自己当神仙啊?”庄柯指着他脑门骂,骂够了,这才掸了掸袖子冷睨一眼道,“我有一个法子可续命,不过嘛,成败与否我无法保证。”
说到这儿,庄柯稍稍转过去脸,拿青花碎发那面对着众人,难得也有些犹豫:“你们知道的,我当年可医死过人,可还敢信我?”
无药医庐的人对新毒束手无策,庄柯的续命法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谢叙还在犹豫之际,关拜月已经抢先开了口:“我信你,你说,需要做什么。”
庄柯深深看了关拜月一眼,未语。大概连他自个儿也没想到,自打离了医庐之后,还有人肯如此信他。庄柯不由想:若是当年洞庭的人也这般信他,该有多好?
念及此处,毒大夫心头一软,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叹道:“南中有以身饲蛊的说法,其实这法子还能用在治病救人。王郡守不会武功,经脉肺腑承受不住劲力刚猛的药,需得寻一活人,将此毒过一半在他身上,这人连服三日药物后不死,他的血中留有余药,可给王郡守续命。”
“活人?”谢叙眉头轻皱,似有不忍。
姬洛第一次听来,觉得这法子真是古怪荒谬,一时间忆起素萍闲谈时说的故事,不由心想:以活人养药难免残忍,若那人撑不过三日,就是个两败俱伤的法子,百害而无一利,难怪庄柯钻研为无药医庐不齿,哪怕是医术奇高的圣手,恐怕也不敢担这等风险。
谢叙为人善良,不愿以郡守府护卫性命作赌,纠结再三后方开口:“不如我……”
“我来!”关拜月打断了谢叙的话,面无表情走了出来,一把将不及他肩高的小少爷推开,语气沉稳得不容置喙。
堂下的人都慌了,便是连姬洛也吓了一跳,这关拜月在意王汝他不是瞧不出来,但他只当两人有旧交情,因而才多生一份关心,可他千算万算愣是没算出,这关拜月竟为人赌命,当即是哭不出也笑不来——
关拜月的徒儿为他舍生忘死,他这会又为人不顾生死,这一门单传一个性子,都将生死置之度外,哪里还因神偷被人称道,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养的忠骨死士!
“抢什么?”庄柯看几个人“眉来眼去”,愣是有些不耐烦,敲了敲桌案喊道,“就他了,别的还都不行。”说完,把头转向关拜月,拍了拍他的肩,道:“此法可续命少说小半月有余,三日后你若活着,武功也不会有损,待取得奇花入药,我保你们两个活上百年。”
庄柯从篓子里取出小刀夹上火,开始往外赶人。谢叙走到关拜月身前,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可……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婆妈?”关拜月没开口,庄柯却先不耐烦了起来,忙挥手抵着他额头往外推,单拿他当小屁孩看。
“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谁为不相干的人赌命。”谢叙扒着门框不走,张口喊道:“他叫你老关,是因为你姓关对不对,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关休,关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正打算写作话的时候,脑中蹦出了一句:人间自有真情在……
哭笑不得。
PS:上一章忘了说了,爨音为,因为爨氏在这一卷出来比较多,所以还是备注一下,免得给大家阅读造成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