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机关没有故意用奇门八卦混淆视听,但此处山石堆叠奇多,却也藏得小心。姬洛摸了一会没摸出个所以然,回头有只蛾子飞到他手上,他小心一挥,将其挥到了一出凹石洞中。
蛾子完翅进去,却折翅出来,姬洛心头一动,此中必有东西。于是,他伸手入石洞一摸,果然最里头摸到两处机窍,旋即一拧,入口应声而开。
室内空洞,声音传得远且久荡不绝,姬洛刚跨步入,便听见一道陌生的男声,他一估摸,许是方才跟在后头的那个黑衣人。
“殷老太太那儿如何?”
“多亏了小师弟透出消息,此刻那老太婆必然全力盯着钱阿六,好叫钱百业算一算当年的旧账。”霍正当笑道,语气有十分如意。
果然是和钱阿六有关!
那随侍往前踱了两步,忽地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接着说:“主上留了活令,旁的该杀则杀,但这一位却是动不得的。”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一卷小像,对着霍正当展开。
密室内只有霍正当手中一盏烛火摇曳橘光,万籁俱寂的场合,便是一根针落地也显得突兀。那随侍说到要紧的地方,声轻得犹如蚊讷,姬洛屏息静听却还是不清,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头又走了一步,脚下忽然踩着一快硌脚硬物。
“这位是……”霍正当两指摸了摸唇上胡须,仔细端详画中的人物,脸上一惊,“莫非和老师当年做的事情……”
姬洛蹲身从靴底下抠出那块羊皮,摸到上面凹凸不平的刻痕,还未细视,空室里突然传出尖锐的响动,像是有人拿石子在铜镜镜面上拉扯口子。
原是那机关入口需得从里头合上,久而未闭,则自响示警。
“有人!”黑衣随侍闪了出来。
霍正当扔下手头烛火,当即敲开室内的机窍,豁口要闭,姬洛咬牙快退,在石壁上助力两个筋斗,贴着闭合的机关翻了出去。
“咔咔”两声响过,石壁从内部暂时闭合,外头山石间毫无动静,连庭院中蜿蜒溪水亦风平无波。
说的都是机密,里头的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姬洛边逃边在心中盘算:那霍正当在晏府熟门熟路,待他出来时必定黏着不放,钱阿六住的剑叶园倒是教自己回也回不得。
这心念变幻间,姬洛从凹凸嶙峋的山石另一处口子窜出,竟是凑巧绕到了曲水之后,那方点灯的亭子豁然立于眼前,亭中参棋的痴人还支着脑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人琢磨出一道法子时,便以另一只手去拨棋篓,手臂掀起衣摆,露出腰上一块金镶玉双环珮,式样同那日桑楚吟在豫章客栈中所见大致雷同,不过在用料和雕琢功夫上却更为精致雍容。
听说晏家家主晏垂虹是个被架空的空壳子,每日只知清谈闲乐,连今日食粽观舟也不曾有露面。
姬洛死盯着那人和石桌上黑白玉子屏息而退,两步半后生了个主意,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打在探入亭中的花枝上,一朵月下香悠悠落在棋盘间纵横交错处。
黑子被困气数将近,白子杀伐围困重重,晏垂虹拂开桌上落花,在那处将黑子落下:“打二还一,白子依例必然挂这儿,那么黑子再扳此处,即可两真眼做活,妙啊!妙啊!”
姬洛趁晏垂虹手头上比划,从亭子后方轻轻掠过。
那霍正当是从庭院北侧出来的,并不知晓这位晏家家主提灯南侧,如幽鬼一般人定后不困不睡。他关心则乱,怕要事被听了去,只顾着寻踪而去,没想到迎头跟解出棋局大喜,而丢下棋具奔出亭子的晏垂虹正面撞上。
晏垂虹这时已脱了痴迷态,整个人一下子恢复了五识,当即负手而立,垂首打量挡住去路的刀疤面总管,不软不硬道:“霍总管竟有如此雅兴,夜半来逛这晚香园。”
“家主。”霍正当被堵了个正着偏还不能气,只能压下怒火规规矩矩行礼,“哪里的话,不过是豪杰宴近在咫尺,在下身为府中总管,自然疏忽不得,当恪守尽忠,效犬马之劳。”
“霍兄还需保重身体。”晏垂虹垂落右手在霍正当右肩不轻不重拍了三下,随即拈起那朵月下香提灯而去,“非需犬马之劳,还望别指鹿为马才好。我这个家主当得愚昧懵懂,殊不知这豪杰宴对我晏家来说究竟是祸是福。”
待得晏垂虹走后,晚香园里左右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霍正当同那随侍要追,却不知往何处下脚,最后只能忿忿退走,去寻来监视的暗线:“如何,今夜可有不寻常的动静?”
“没有。”那暗线头头如实禀报。
霍正当放不下心,专门点了钱阿六住的东厢:“剑叶园那边如何?”
“那胖子吃睡如常,屋中两道影子,想来也是怕死的乌龟,身边那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寸步不离守着。至于跟着的小厮,早早睡了,未见出入。”暗线将得来的消息理了理,接着答。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霍正当挥手遣退了人,自己在房中踱步,竟也一夜无困意。那黑衣随侍就站在他身侧,忽来了点睛一笔:“我看那晏家家主言语带刺,会不会是他?”
“难说。”霍正当两道粗眉皱成“川”字,心中忧心忡忡,“这晏垂虹同他老娘不一样,是个不识抬举的死脑筋,此刻动不得他,这些事儿还万万不能让他晓得,否则必然要坏老师多年的筹谋。”
霍正当忧心如焚时,全身而退的姬洛回到剑叶园,在外头学了两声鹧鸪叫,桑楚吟故意闹了些动静吸引人目光,再顺手接应了他入屋。
熄灯后,钱阿六已是沉睡如死猪,桑楚吟跟姬洛在窗棂前豁开一条缝,一面打量外头的动静,一面细说今夜所获。
桑楚吟细细一品,轻声道:“不论是和钱百业的旧恩怨,还是党同伐异的扣人之举,这位晏家家主兴许都是破局的关键。只是眼下霍正当把持上下,我们没有证据,如何才能既避开耳目,又让晏垂虹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