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代学坤两指一伸,指着赵恒义的鼻子要骂,但伤口牵扯吃痛,污言秽语愣是没喊出来,单单憋出了一道抽气声。
“有什么不可能,派几个人到长风舵走一走,你便以为我要挟天子令诸侯?”赵恒义顿了顿,将扇骨在掌心轻轻一点,淡淡道:“啧啧,我十四岁的时候就知道,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的道理,我不示弱,你又怎会出手,你们这些老东西都怕死得很,像我这样的人才能为我想做之事豁出性命。”
姬洛闻言,恍然大悟。什么盗取证据,不过是锦上添花之彩,根本不是雪中送炭之谋。成固然好,不成,他还有变招。要扳倒代学坤这等身份的人,光靠三言两语强辩是不成的,得让他自取灭亡——
想来,这一个月里,赵恒义做了诸多安排,甚至是故意透露取证一事,代学坤自作聪明将计就计要使一出鸿门宴反咬一口。
但光是如此,他又忌惮赵恒义手下人多硬来拼个鱼死网破,犹豫不敢出手。这时候赵恒义下一把猛药,派几个人在长风舵晃悠,一副要暗中挟持老舵主的模样。代学坤仗着自己的江湖经验,看赵恒义三请四请不来古怪得很,便猜定他肯定有安排,当真以为他将川江舵的人都搬到袁可止那边,干脆下狠手,自己也暗中调派人去,要来个毒杀栽赃,泼他一盆一辈子也洗不净的污水,再借机撺掇几位忠义的长老擒贼擒王。
“富贵险中求,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先发制人!”代学坤捂着伤口,拔刀为令,要拼出一条血路。而跟在他身边的袁护还没接受失势的事实,跌坐在地下嗷嗷大哭:“四劫坞是我的,哪有老子不传儿子传外甥的道理,姓赵的你凭什么跟我抢!”
赵恒义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袁护,长叹一声:“代学坤,你枉活了几十年,也太不懂人心了。缺德事谁没干过,但我这些年可有半分对不起四劫坞的弟兄?任谁我都不服,唯独对老舵主,我是实打实的敬重,至于这舵主之位……”
代学坤对着袁护肥大的身子狠狠踢了一脚,咒骂道:“杀了他,只要杀了他,你还有机会!”
然而他话音未落,只见门外几个小卒飞了进来,骨碌碌滚在堂下□□。那伴随劲力而来的,是一道浑厚的男声——
“你们一个个都不把老夫放在眼里吗!”
“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弑父?”
袁护手上的刀霍然飞了出去,插在近旁的柱子上,他两眼珠子一缩如斗鸡,听这声差点吓得屎尿齐流,抱头喊道:“不是我!不是我!”
代学坤倒是破了胆,这会子不骂也不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操刀往袁护脖子上抹,要挟他以走。
姬洛抢身上前一脚将案几踢出去,横飞的盘子酒壶咕噜噜砸落,代学坤手腕中了一击登时迟了,脚下的袁护已被李舟阳提着领子拉开。
见再要拿人已无路,代学坤发狠,立即调头暴起,朝姬洛前胸砍去,誓要杀这三番五次坏他好事的小子泄愤。姬洛无趁手兵器只能委身避开,恰好这时李舟阳提剑而上,正好堵了他逃生之路。
这一击用了十成十功力,姬洛不死也得重伤。
眼见刀风逼喉,寒刃却以可见的弧度划开,擦着姬洛的脖子斩到了旁边的柱子上。代学坤的脸在姬洛的眼前放大。皮肤松垮的老脸上,两只眼睛因惊恐和疑惑而瞪大,眼白上的血丝似要顺着血流下来,黑色的瞳子里只剩下少年的模样。
姬洛心头砰砰直跳,生死关头他不敢怠惰,下意识内力起手,学着方才海帆堂中李舟阳演的那两招气势勃然的惊涛掌,冲代学坤胸膛狠狠砸去。
旁人只见少年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挥掌而出,却不知方才乃是代学坤先一步收招!姬洛还保持出手的姿势,但人却怔忡,垂首看着靴子尖,吞了吞口水——
代学坤就势从侧面与姬洛交叉而过,嘴中发出嘶哑的声音:“我……见过你的画像……怎么会是你……”
姬洛瞳仁一眦,霍然抬头,反向跳开一步要去抓代学坤的手臂,然而李舟阳自后脚步一挪错开身,代学坤将将撞在他的剑上。
“呃……”李舟阳出剑未有余地,代学坤手中铁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长剑被向后抽回,他被贯穿的身子立时被抖落在地,抽搐到喉咙连单音都发不出。
代学坤看着姬洛的皂靴,伸手去抓,门口的人忽然齐齐让道,姬洛不由随人流退了一步,代学坤的手陡然落下,双眼未闭。
海帆堂外站着一位五十来岁的长者,腰间挂着金错刀,身后套着虎豹披风,一道刀疤从眉骨开到嘴角,腮上蓄着大胡须,不怒而威。
他径自越过众人走至堂下,伸手将代学坤双目一合,捂着胸肺长叹一声:“想我袁可止当年不过是荆江一小小弄潮儿,这些年纵横大江大河从不失手,虽然病重垂危,但还不至于被你们些个玩弄鼓掌。”
随袁可止打拼数十载的诸位长老都垂首默然,代学坤一死,刚才还拔刀相向的小喽啰都扔了兵器,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骇得两股战战。
袁可止扫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对于场中的事未再发一言,转身抬步朝外走,走时带风,伸手一抓,不容分说扼住赵恒义的肩将他一并提了出去:“你未免托大了,吴闲这些年虽然跟着你,但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