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断胳膊断腿抽筋扒皮眼睛都不眨一下时,姬洛才终于觉着这鹿台有了点‘七路’的风格,真不知该喜该忧。
方才当楼下的人是个混账,如今成了特例,姬洛倒是来了几分兴趣,忙问:“巧雨姐,你可知十七姑为何要放这人一马?”
这话不是白问的,十七娘江湖上排得上号,除了那成名的天生媚骨外,必然有几分独特的脾气,要和这些人打交道,首先得知己知彼。他这是下意识为自己铺路,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若有朝一日撕破脸,总还得有点对策。
那一声姐儿唤得巧雨浑身舒坦,看姬洛不像个没遮没拦的,便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日我给姑姑跑腿不在楼里,听人说是和姑姑拼酒赢了,才换了个清净,不过我是不信的,姑姑又不爱喝酒。”
“后来,我跟楼里几个姊姊说私话,才晓得那天可不止是饿昏头抢吃的那么简单,这臭落魄户还打了人,跟客人干上了,姑姑本来出手了,但后来不知怎地,念了两句诗就作罢了,我想想……那诗怎么念来着,好像是什么‘将军的凤凰鸡’。”
姬洛反应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接上了口缓了尴尬:“可是‘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对对对,就是这句!”姬洛汉话发音与夔州有所不同,巧雨人倒是机灵,稍稍想了想觉得几个音不差,便欢喜应道。
这两句也当不上诗,乃是大汉末年桓灵两帝时传唱的一首童谣,两句之前还有两句,但意思都差不多,原本讽的是当时官途污臭,多是卖官鬻爵,导致选贤举才出的都是些表里不一的家伙。
不过为何十七娘要说这话?
姬洛不太明白两者间有什么关系,他垂头沉思,心里将那两句诗默念了两遍,没留意差点儿撞上走在前头的巧雨。
巧雨目光躲闪,有些不敢看他,过了会才怯生生地说:“姬洛,你真行,这都能猜出来!”
她像是心中下了多大决心一般,愣是把袖口搓出了褶皱:“幼年家里穷吃不起饭,听说北方征战缺人口,阿爹便将我卖给胡人,那些胡人凶恶得很,不仅打女人,还食人吃肉,幸亏遇到姑姑才得以活命。我从小就没念过什么书,真羡慕你们这些……”她找不着一个好词儿来修饰,尴尬地卡在那里,“哪像我们,说话都惹人笑掉大牙!”
这世上多是可怜人,姬洛心头替她惋惜,巧雨有这好学的劲儿,若生在金贵之家,该是别样人生。然而,姬洛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安慰她:“有人识文断字,却不乏披着禽兽皮;姐姐虽目不识丁,却有颗坦荡心,弥足珍贵。”
巧雨笑道:“你看,惯会哄人!”
她这一言一笑,反倒给姬洛开了窍,十七娘早年武林闯出名头,可不是什么闺中大家小姐,想来见识虽宽,学识比之一般才子却不是一回事。刚才那诗句若是不结合史事,光打字面瞧,是极易被误解的。
高第良将怯如鸡!
本该是于世称颂的人,结果还不如屠狗辈,莫非这左飞春以前祖上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家道败落才沦落至此?
姬洛走了两步,忽然联想道:莫非……这屈不换也跟这人一样不同常人,是个承祖上荣光的?而这十七娘没扫地撵人,乃是一眼看出了家底?
听起来真是荒谬至极!
不知不觉走到十七娘门前,姬洛还没回过神,巧雨便笑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再走下去,脑壳给你磕个包包!”
姬洛下意识拿手在额前一掩,也露出一丝笑容。
十七娘不在屋内,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姬洛放了东西和巧雨一块儿退了出来,站在廊前左右看,随口道:“那位桑姑娘也是住这几间?”
巧雨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楼上,鹿台这楼起的大,向个倒盖的种,肚子里大,头颈小,二楼上还有一层,不过比之金玉堂皇的大堂,小得几乎被人忽视。
“别打听桑姐姐,这楼中,除了姑姑,其实平日基本没人同她往来。”巧雨突然开口,“桑姐姐也是个苦命人。”
姬洛觉得奇怪,便追问道:“莫非她还能吃人不成?还是你们……”
“嘿,大家都是苦命人,可没谁作践谁!”巧雨杏眼一瞪,顿了顿,一脸愁容地将姬洛拉到旁边儿,掩口道:“她有疾。”
巧雨再叹了口气:“是失心疯!”
作者有话要说:新篇章啦~不周风令相关的故事打夔州开始,有几个配角真是心水到不行~其实第一卷算是试水,有不足的地方请大家海涵,我会努力填坑,这篇文也算满足我建一个心中武林的愿望了2333
感觉最近大家都开学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