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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45(1 / 2)


“啪嗒,啪嗒啪嗒——”

乌云漫过长天,大雨说来就来。

穿着海青僧袍的僧人背着一个女人,走过大风飘摇的山间,山中无处遮蔽,唯一点绿叶,顷刻浇透全身。

背上的女人口中嘤了一声,悠悠转醒,嘴角的血蹭在僧侣的背上,宛如落梅。雨水顺着女人额上碎发滚过面颊,她鼻头一酸,想痛哭出声,可手臂圈在和尚安稳的阔背宽肩上,却又难得的温馨欢喜。

一时悲喜参半,慕容琇解下上身外衣,从衣襟处吃力地往上拉,直到罩衫盖过两人头顶,同避这萧瑟风雨。

“别动。”头上忽生出一片阴影,施佛槿身子一僵,低头时脸上失了常年不变的笑容。

慕容琇果然乖乖听话,支着双手不敢动半分,像猫儿一样贪婪地窝在他的背上,轻昵道:“阮秋风走了?”

“嗯。”

“你没有去拿八风令?”

“嗯。”

“是因为我吗?”

“……嗯。”

接连几个肯定,慕容琇嘴角再也藏不住情绪,旋即绽开欣慰和满足的笑容,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辆婚舆里?”

大和尚低眉顺眼,没有作答。又走了一阵,路旁终于多了几位山中行人,大多是这青山间的柴夫村夫,当中一位瞧见两人负伤,浑身狼狈,心肠一软便硬生生塞了一把伞过来。

施佛槿舍我其谁的佛法,修的是苦行,下意识想要张口推辞,慕容琇却先一步将手中罩衫一放,伸手接过伞来,用汉话回道:“福泽倍厚,多谢大哥慷慨赠伞。”

山中人不问世事,东入的佛教亦未在此地普及深入,赠伞的青年只当他们是一对俊俏璧人,忙摆手称不言谢。

风雨来去快哉,突然就雨过天晴,慕容琇却执着这江南纸伞不肯撒手。施佛槿虽然疑惑,却没多言,半晌后,余光瞥见她闭目微笑,眼角睫毛稍上还挂着晶莹的小珠,气息平和,唯留一声呢喃。

“……同撑一把伞,今生今世不分散。”

————

那夜,施佛槿其实并没有追去,只当慕容琇发泄胡作一番后铁定乖乖回家,因而在心头谓之诀别,计划北上邺城太原王府。

人到邺城,他在太原王府外伫立二日,正以讲经授典的借口入府时,王府却传来飞报,慕容郡主于洛阳婚礼后失踪,再无音信。

脚下僧鞋乘着街头巷尾漫过的流言蜚语,将要跨过恢宏的府门,这将是施佛槿离天下英豪竞逐之物最近的一次,可他却在一声轻叹下,利落折返。

阮秋风劫走慕容琇后取道江淮南下,为了掩人耳目,借送亲依仗遮掩,将她五花大绑后扔在婚舆里。车轿行过花林,林中有槿花五月早开,正是娇艳,被缚后的慕容琇心中激愤,登时向车舆壁上撞去,直撞得头破血流,鲜血泼上花蕊。

“你还不能死。”阮秋风卸了她的下巴,又将慕容琇重新扔回车舆中,撇下珠帘时看了一旁染血的娇花,不想生事,便将那一枝槿花折下,一并扔入车中。

施佛槿南下来寻,恰好同婚舆相接。

“小师父往何处去?”阮秋风从车队中迎出,看似寒暄,实则试探虚实。

“阿弥陀佛。”施佛槿双手合十,道来:“先师忌日将至,小僧回坞中祭奠。阮先生又为何与婚队一并?”

阮秋风装模作样拱手道:“是这样,在下与霍定纯乃是宿敌,那日追他不及旧伤复发,又见洛阳垂危,于是改道南下,回我桑梓会稽剡山,正好这家姑娘要嫁往那方嫁,以后大家也是同乡人,便与他们搭伴同行,讨杯喜酒喝。”

施佛槿颔首,倒也没有怀疑。阮秋风曾是江左‘四公子’之一,阮氏尝多居于陈留,衣冠南渡后,尚书郎阮裕隐于剡县,阮氏一族也多迁往此处,倒是也符合他的身份。

车马将行,两人不再对谈,负手而返。

慕容琇在车中转醒,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不免在舆车中闹腾。她嘴中塞着丝帕,又掉了下巴,口不能言,只能以这最笨拙也最危险的法子引人注意。

施佛槿停驻,在窗外回望。

阮秋风给媒婆使了个眼色,那大娘便挡在他身前,探身进了车舆,吆喝道:“没事没事儿,上路吧,新娘子啼哭得急了,一是念家乡,二不舍双亲!”

许是为了遮掩,媒婆也没仔细查看,张罗着车舆走了。施佛槿垂眸,在车轱辘压过的泥地上捡起那枝带血的槿花,眼中晕开憾色。

有花名,朝开暮落,如人间缘分。

阮秋风步行在前,耳目一直探听身后动静,闻脚步声停时,他立刻向侧旁移开步子,回头气剑横出。

那道无痕的剑波在车舆上与金光相接,蛮力爆开,车中人滚落而出。阮秋风早防着这一手,刹那已杀到前列,抓起慕容琇就走。

施佛槿步子不快不慢,手持佛珠,衣带当风,就这样跟着阮秋风追逐而战。但前头一个不放,后头一个猛追,一追就是几个月。

南浦城外,短兵相接。

阮秋风捻着胡须轻咳,他拿慕容琇便是吃准‘洛河飞针’的身份,想以此为要挟拿捏那个看出他门路的女人,然而没料到燕素仪狠心至此,夺了姬洛而走,竟然一刻未归。

不过,眼下看施佛槿的执着与紧张,阮秋风忽地另生打算。他带人同施佛槿过手十招,大和尚只守不攻,阮秋风亦伤势有碍,两人倒是平分秋色。但他拿不住那僧人是何怪胎,怕他一时又出手攻招,心中知道不便再拖延,便狮子大开口,抢了个先:“你想救这女娃娃,不如,拿八风令来换!”

施佛槿落地不动,面露迟疑。

阮秋风本是诈他,此刻细视他脸色,大为生疑。而慕容琇情急下,怕他功亏一篑,顶着自伤经脉的压力,冲开哑穴喊道:“大和尚,你无须管我,我也不愿承你的情!”

施佛槿深深望了她一眼,正色道:“阮先生,江左贤名如云烟散,猛龙过江后阮家亦避世良久,你求的又是什么?”

“我求的,是真正的天下大同!”若非拿着燕国郡主,无论是出于对支公的崇敬,还是出于武功的考量,阮秋风都并不太愿意和施佛槿正面对上。这几月以来两人虽战,力敌之下竟还冒出一股子相惜之情,阮秋风胸中浑生意气,不免落下豪言。

“小师父你谓慈悲,斡旋其中不过是免江湖多生屠戮,保天下苟延残喘,可你怎知世有多艰?南方庙堂腐朽欲隳,世家大族逞其私欲,瓜分权柄,而当朝司马氏无作为,养了一群狼子野心之人。你见过桓温北伐于枋头大败的模样吗?你见过慕容恪当年领兵破廉台十战十胜的铁血吗?你知道苻坚攻燕地洛阳只是他野心之始吗?如果北方铁骑注定要南下,为何我等不可先为这天下寻一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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