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义本来还能忍个一时半刻,一听这话便是半刻也憋不住了,抬脚就往门外跑,太过着急,甚至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仵作在哪里?”他转身问。
孔兴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慢悠悠的作揖道:“小人孔兴,是府衙的仵作。”
“验过尸了?”薛景晏喝了口茶。
他颔首:“是。”
“死因。”
“中毒身亡。”
孔兴发现这人的气场太强了,跟他说话竟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答完话用力的吸了几口气才觉得舒服了些许。
“什么毒?”他坐下来,手里的茶杯放在案面上,空出手拿起那张孔兴画的图案仔细查看。
他垂下头道:“小人无能,未能分辨出这是何毒。”
“哦?是吗?”他的左手轻轻在案面上叩着,手指点了点图案道:“画得不错。”
孔兴愣了愣道:“多谢门主。”
“此人死前去过哪里?”他把纸叠起来塞进衣袖,起身问。
李弘光上前几步,道:“小人查到他六日前到了宋氏医馆,此后几日皆在那里看病。”
“昨日也是?”他眼神微沉。
他点头:“昨日也是。”
“那为何不带回来审?”薛景晏鼻尖哼了一声,语气骤然冷了几分。
李弘光宽大衣袍下的双腿止不住地打哆嗦,身子晃晃悠悠,仿佛立刻就能瘫软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如淋了雨一般,十根手指弯曲着蜷缩在袖筒里,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做什么?”薛景晏皱眉。
这开封谁不知道无定门是刑部放下来的刀,这把刀以往杀过的人哪个不是位高权重,那些人自以为脑袋长得牢,可到头来不还是落了地,哪怕现在薛景晏装得再好说话,那也不过是假的。
这天下能跟无定门抗衡的也就只有九幽门,可偏偏这九幽门也是个有进无出的虎狼之地,哪个都不是好靠山,能不害怕吗?
“门主,那宋寒川医术高明,虽不常坐堂看病,但在百姓中的威信极高,我怕……”他伏在地上,脑袋紧紧的抵着地面,话音中居然带上了哭腔,背部湿了一大片,外边没下雨,那便是汗浸湿了。
薛景晏敷衍的掀起了眼皮,脚尖一下一下的在地面上点着,语气颇为不屑:“区区一个郎中,你就被吓成这样?府尹大人,你怕的真是他在百姓中的威名么?”
李弘光不说话,只是趴在地上不停的发着抖。
“你可真是个聪明人啊,李大人。”薛景晏笑着,语气却不怎么好:“吃着百姓的粮,身为百姓的父母官,你最看重的竟然是头上的这顶帽子,你可真行啊你!”
周学义和孔兴都屏住了气,半句帮李弘光的辩解都不敢说,个个缩着脑袋,巴不得钻到地里去,最好凭空消失。
“行了,我不是来问罪的,你也不用吓成这样。”薛景晏转过头,端起新泡好的茶喝了几口道:“暮阳,你去把那位将府尹大人吓成这样的大夫请过来。”
他脸上挂着笑,牙齿却轻轻咬在一起,“我倒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一直跟着他进来,却从未开过口的男子一躬身,言简意赅道:“好。”
李弘光松了松紧绷的背脊,忽然有些同情起那个大夫来,惹上这么一尊大佛,那滋味可不好受。
“砰!”的一声,关着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医馆的小厮吓得脸色白了白,低下头看着掉了满地的药材不悦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规矩,进来求医也不晓得敲门吗?”
暮阳四下扫了一圈,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玉簪束发的男子低着头在摆弄药材,时不时抓起几个放在鼻下闻一闻,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他几乎要以为这个大夫是个聋子,否则这么大动静怎么会连眼皮都不翻一下。
“谁是这里的掌柜?”他硬声问。
小厮捡起药材,闻言道:“这开封府可是天子脚下,你再闹我可就报官了!”
“谁是这里的掌柜?”他再次出声。
宋寒川缓缓抬起头,白皙的脸上宛如覆了一层寒霜,他将手里的药秤放下,拍了拍袖口沾上的干药渣,凉凉的瞧了他一眼,轻轻的咬着牙齿出声道:“阁下如此行事,我一点都不高兴。”
暮阳眼皮不禁跳了跳,心下竟生出几分惧意,可他,不过区区一个大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