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五点到村口集合,上交作业,第一天任务不重,两张色彩小稿与十张速写。
江诉声对一家种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产生了浓厚兴趣,柿子树是老大的一棵,枝叶繁茂得如同撑开了的大伞。那户人家的大门开着,他搬着小马扎坐在小道对面,手里捧着速写板,抬头画那棵缀满果实的老树与它旁边的旧屋。
不多时,旧屋里走出了一个人。她年事已高,头发都老成了银色,穿着靛蓝色的衫和深灰的长裤,佝偻着腰背,慢慢地走下了砖石搭成的简陋台阶。
她看到江诉声,又转头瞧瞧自己的房子,忽然不自在地向旁边挪了挪,怕挡住他一样。
“奶奶,您不用动。”江诉声唤她一声,“我这就画完了。”
“画这么快?”老太太有些好奇,从转身从窗台取了两只柿子,朝江诉声走去,“你能不能画一张我?”
说着,她把手里的两只大红柿子塞给江诉声。柿子被阳光晒得热乎乎,是令人摸着舒服的温度。
江诉声没想要人家的柿子:“奶奶,我画画不要报酬。”
“给你就拿着,我也不能白要你的画。”
“那您这边座。”江诉声收下老太太的柿子,撂在铅笔盒上头。画速写要求模特短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江诉声怕老太太累着,站起来让出小马扎叫她坐下。
江诉声向后退了几步,重新换上一张新纸,几笔勾出了她的体态。
大概是干坐着无聊,她同他说起话来:“同学,你是哪儿的人?”
“滨海,来北京学画画,到十渡写生。”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来写生。”她笑得慈祥,“每年都有学画画的学生到我家门前...你们都很喜欢我家的房子和柿子树。”
江诉声也笑:“您这树和屋子特别漂亮,都是宝贝。别家都是砖混水泥的平顶房,千篇一律的,没什么味道。”
老太太好奇地望着他:“我这有什么味道?”
江诉声想了想:“岁月吧,一看您这屋子就有故事。”
她说:“这屋子比我岁数还大,是我老头子的祖屋,住了好几代人,现在就剩我一个了。前些天村里下了通知,要大力开发旅游景点,也不知道会不会开发到我这里来。”
江诉声嘴巴快,不识趣地问了句:“您家里人呢?”
“家里人么?”她面露思索,“老头子早变成了坟堆堆,儿子儿媳都在外地工作,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看看。”
“外地?”
“对,他们在海淀那边儿。”
江诉声问:“海淀不也是北京吗?”
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犯糊涂,她狐疑道:“可我怎么觉得海淀距离我很远很远,和外地一样?我儿子很久才看我一次,每次回来都会说一两句海淀那边有多好。”她未等江诉声反应,又说,“你看我院子里的柿子树,还是我儿子出生那年,我家老头儿种下的。他说柿子红火,图个日子红红火火的好彩头。
“当年这棵树小得很,就两根筷子粗细。你瞧呀,现在它都这么粗了,长得比屋子都高。”
她轻描淡写地讲述自己的过去,江诉声安静听着,没再插一句话。他笔下的画也进入到尾声,画中是位长衫长裤的老婆婆,她模样和蔼,表情定格成一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