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凛将手一摆,面色骤然阴沉下来:“我之前就讲过,我跟太后休戚与共,同为一体,从前如此,现在亦然。今后任何人再有一句离间伤害我们姐弟感情的话,即以军法处置!”
孙腾一听“军法处置”四字,顿觉心中一寒,只得住口,同孙跃等人一齐送出大门,眼睁睁瞧着他去了。
一名内监将霍凛引至殿内,躬身退出。地上铺着丝绒毡毯,绵软厚实,霍凛脚下却似有千钧之力,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缓慢。
冰轮看见他,凤眸里露出微微笑意:“你来了,坐。”
霍凛行过礼,便也如她一般,盘膝席地而坐。高贤向外递了暗号,宫女们便鱼贯而入,少顷,长方形的膳桌上珍馐罗列,酒浆杂陈,所有人又如来时一般,悄然无息退出。
冰轮亲自拿起錾花执壶,一边倒酒,一边道:“此乃乌弋山离国进贡的龙膏酒,极是珍贵难得,这酒饮时必得用白玉盏来配。”
漆黑如墨的汁液从壶口倾出,缓慢注入洁白莹润的玉盏里,更显得黑白分明,虽未入口,已觉芬芳扑鼻,异香诱人。
冰轮道:“今日特地命人取出来的,你尝尝看如何。”
霍凛道:“是。”
冰轮没有举起手中玉盏,霍凛举起,在唇边略沾,却又放下,冰轮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忽然道:“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像这样一起用膳是什么时候吗?”
“凛儿怎会忘记?”霍凛一双警觉的眼睛,不着痕迹的环顾左右,似要穿透那重重的黄色的帘幕,口中道:“时间过得好快,一晃就是五六年了。”
“可是对于我来说,倒像是过了一二十年那么久。”
霍凛道:“我明白姐姐的心情。但不管多久,都是值得的。”
冰轮道:“我们成功了。”
霍凛微笑,重复道:“是的,我们成功了。”
冰轮道:“我答应过你的,都会做到。”
霍凛道:“姐姐,我仍然是从前那句话,天下是你我共有。”
冰轮道:“我还想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霍凛一怔:“你知道你不需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冰轮目注着他,一字字道:“我希望宗煦能活着。”
霍凛道:“我们当初说好了的。”
冰轮道:“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
冰轮沉默,许久道:“你已经杀了宗谋了,难道就不能放过他?”霍凛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冰轮道:“我知道这件事,你很奇怪吗?”
“不,我不奇怪,他身边本就有很多你的人。”霍凛道:“我奇怪的是,你明明有能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却任我所为,只因你心里清楚,他是我们最大的阻碍,可你现在这样的语气,你是在责怪我吗?”
冰轮道:“我不会责怪你。”
“姐姐,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仁慈了?”霍凛淡淡一笑,道:“不过没关系,你不忍做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来做。”
“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十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
“大燕需要有人承继宗祧。”
“可以留着宗谋的儿子宗照。”霍凛道:“宗煦是皇帝,他若不死,很多人的心就不会死。”
冰轮道:“如果我非要保他的命呢?”
霍凛脸色又是一变,许久,道:“当初我就担心过这点,你现在是要食言吗?如果你要食言,是不是其他的话也可以不作数了?”
冰轮淡淡的道:“人非草木,他毕竟是我抚养长大的孩子。”
“好,很好!你对这小崽子动了母子之情是不是?你真把他当儿子了是不是?”霍凛气极反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儿子曾经想要下毒害你!”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冰轮却置若罔闻,霍凛目光紧紧盯着她,好一会儿,一向平静的脸庞忽然浮现出激动之色:“你知道!你知道这事!你知道他要害你,却还是想要保护他!哈!”
冰轮眸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缓缓闭上了眼睛,“这小崽子像极了他的昏君父亲,小小年纪疑心就这么重,就这么残忍,而你竟然还要护着他!”霍凛愈说愈是激动:“他并非你的儿子,而我却是你的弟弟!从小到大,我视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那么的爱你,信任你,凡是你想我为你做的,凡是我能为你做的,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从来不会皱一下眉头,你却为了他,要背弃曾经对我的承诺吗?!”
冰轮道:“凛儿,你真的信任我吗?”
霍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冰轮缓缓的道:“你来到这里后,还没有喝过一口酒,吃过一口菜。”
霍凛还未说话,冰轮又道:“你腰间甚至佩着剑,当然,你有佩剑上殿的特权,可是,今夜我只是召你用膳,不是吗?”
霍凛道:“我只身一人进宫,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冰轮道:“凭你的本事,挟制我自然不成问题,既然这样,安全出宫,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霍凛面上表情愈来愈是难看:“姐姐,你对我竟然疑心到这种地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