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梦是我研一那年的情人节。
那天下雪了,雪很大,白色的雪将整个城市覆盖,显得干净又神圣。一如最初的爱情。
晚上,傅霆东像往常一样接我一起从图书馆步行回我们租的房子那里。路旁有路灯,灯光昏黄温暖,从下往上望,雪纷纷扬扬,像是旧电影的片段。
街上有很多人,走不两步,就能看到一对情侣卿卿我我,手里拿着娇艳玫瑰,还有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依偎着打着伞互相前行,充满粉红气氛,看着就很幸福。
我和傅霆东没有打伞,就直接一起走着,踩得雪嘎吱嘎吱响,当然不是因为什么下雪不打伞我们一起走到白头的矫情想法,纯粹是因为没钱,摸着兜里仅剩的三百零五块钱,我们俩谁都没有开口说去买几支玫瑰或者一盒巧克力来庆祝今日情人节。
那个想法,实在是太太太奢侈了。
因为那三百零五块钱就是我们接下来半个月的伙食费。
那年傅霆东向家里出了柜,他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成人,他又是独生子,傅妈妈当然不同意,一气之下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本来我们两个人也没太在意,傅霆东那时候早就开始创业,公司刚刚走上正轨,钱更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挨一挨傅妈妈就会心软,然后接受,出柜成功凭得不就是父母一颗爱子之心谁知道,没多久傅霆东的公司就出了事,赔了。
原先赚的钱全搭进去了不算,还欠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外债,我又把这些年的压岁钱拿出来救急,还偷偷问我妈同学借了钱才算完。
经了这么大一桩事,我们俩大男人谁也没再敢大手大脚,连没有伞,都匀不出钱去买一把。
快走到家的时候,傅霆东像大型犬一样半趴在我身上可怜兮兮地望着街上成双成对的人,“西城~”
一咬牙一跺脚,我对傅霆东说,“你去买点排骨,全当情人节改善伙食了。”他是无肉不欢的一个人,这段时间没了肉,整个人像个出了水的鱼,蔫蔫的。
傅霆东定定地看着我,眼圈兀的变红了,“西城,你在这屋檐下面呆一会,等我,不要乱跑。”见我点头,然后把他的围巾取下来往我身上使劲裹了几圈,向回跑。
大概四十多分钟后,我等的脚几乎都僵了,傅霆东回来了。
带着一束玫瑰,还有一兜排骨,朝我走过来,看着傻乎乎的。
等到了我身边,傅霆东放下排骨,然后单膝跪地,把玫瑰递给我。我接过玫瑰,看他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银指环,花式古朴简洁。
我呆呆地看着那只银指环,傅霆东的话像是单曲循环一遍一遍在我耳边环绕,“顾西城,我爱你。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即便我永远都是穷光蛋。”
我重重地点头,笑开,“我愿意,了不起我养你啊!”晕黄的路灯照射下,显得傅霆东特好看,特温暖,简直像是会发光一样。
傅霆东听到我的话,站起来替我带上银指环,我低下头,不是因为害羞,只是感觉眼角湿润。
傅霆东冲我嘿嘿傻笑,咧出一口大白牙,“西城,情人节快乐!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我看着他,他身上几乎都是雪,头发上,肩膀上,羽绒服上,到处都是,就连眼睫毛上也密密地铺了一层,就像一只雪人,我踮起脚拍掉他身上的雪,低低地说,“咱俩这也算是走到白头吧。”然后上去抱住他,他手上拎着排骨不敢乱动,身体也因为在雪里呆的太久而僵硬着。
奇怪的是我和傅霆东都做了不知多少遍,可就单单这一个拥抱,没有任何欲望的气息的拥抱,让我觉得心满意足,这一生就这一个人足够。
我又放开傅霆东,把他脸上的不只是泪水还是雪水的液体擦干,用手慢慢描摹着他的眉眼,他的眼睛很深邃,当他只注视你的时候,你会觉得深情,然后溺毙在他的眼神里;他的鼻子又高又挺,显得很坚毅,嘴唇的厚度也刚刚好,再薄一分会让人觉得薄情,再厚一分会让人觉得俗气。
“阿东,你真好看。”我对傅霆东说,“你在,我觉得我很幸福。”
忽然天就亮了,路灯熄灭,天边泛起鱼肚白,天从墨黑到深蓝再变绛色然后是粉红,最后是天蓝,蓝的干净澄澈,我就在这个过程中看到傅霆东的身体慢慢消失,就像是我小时候堆的那个雪人一样太阳一出来就消失了。
“傅霆东!”我大喊着,可是他只是冲我温柔笑了笑,然后就不见了。在干净澄澈的蓝色天空下消失地干干净净。
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这是梦。
现在我们在一起十五年,没有玫瑰,没有排骨,银指环在我手上呆了十一年,即使我每年都去清洗也不可避免它的光芒从透亮到暗淡。傅霆东去了出差,不管去哪里,和谁在一起,他都没在我身边,一辈子有时候短到只有十五年。
猛地睁开眼,梦好像醒了。
但是这是哪里?触目之处全是血,我妈趴在我身上,整个人陷在安全气囊里,车窗玻璃被利器砸烂,碎玻璃插在她的头上还有胳膊上,血流的很凶,我用手捂住她的伤口,但是没有用,没有用,血止不住。我妈费力的动了动手,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城城,不要怕,妈在这呢。”
城城,不要怕。
我听到这话,渐渐平静下来,拼命捂住她的伤口,“我不怕,妈,我不怕,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冲烂的车窗玻璃呼救,但是没有人应,月光倾洒而下,深蓝色的夜幕让我辨不清什么时间,路上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又用力推车门,但车门被压得凹陷,怎么也打不开,
这时候我才想起还有报警这回事。打完电话,我妈在我身上已经停止了呼吸,她的嘴角轻轻上扬,好像是在喊我的名字,也好像只是一如既往对我温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