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阴山终日昏暗阴匿,是羣冢鬼魅之所,天地之间既不辩东西,亦不知南北,既无月色又无太阳,只有浓稠的阴霾和阵阵强风忽起的妖魅哀鸣之声。
踏入咸阴山的地界,顺着潮海之溪一路引上而行,方进了一片幽遐诡谲的林海。林中万木凋枯,四野尽是搓桠丑叶,凛冽的寒风朔起,林峦之内骨草无芽,枯柳如婆裟的沙阵,荒阡之内,逐渐升起流岚云霭的雾气。
不知何时眼睫上粘连起一层水雾,莲笙用力眨眨眼,结果再一定睛细看,周围荒阡草色葱玉,林中枯树花草,蜿蜒绵亘地伸展,那长长的细柳破出冰花,滚似的艳明锦簇,瞬间花遮柳护,荒烟蔓草之内珠翠围绕,抬头看一看云空压城似的暗霭,只是风尘继续恶,花柳浮动中诡异横斜,像是暗影之中的魑魅。
“是,枯草逢春么?”莲笙惊讶的问。
觅天掷出手中的琨玉剑,警惕道:“此处四时无节,哪有什么春?”
她不禁纳罕道:“听闻咸阴山,常年光秃,从不生长花树与水源。觅天,你的夜光常满杯是不是带我们来错了地方?”
怎会?觅天急于解释的说:“我的夜光常满杯犹如大羿的落日神弓,箭矢一出指哪打哪。”
“好了。”虚无因懒得听他二人聒噪,向前走了几步,四顾张望寻找重溟洞的方向,方缓缓道:“恐怕我们已经误入灵妖宗主的幻境,从此刻起你们走的每一步都需加以小心。”
听了虚无因的话,莲笙心中愈加不安,紧张地四下里巡视一番,雾蒙蒙的一片林海里,生怕自己跟丢了,无奈只得小心翼翼攀扯住虚无因的衣袂紧随其后。
如此小小举动,让虚无因倍感不适,他并未回头看她,在那张水波不兴的脸上,冷冷地蹦出几个字:“你做什么?”
莲笙若无其事的佯装道:“什,什么?”
“你的手?”虚无因挑一挑眉,看着她的手,偏头问:“意欲何为?”
“有意为之,你不是说要加以小心么?”她颇为敬畏的看着他,目光中充满多受福祉的神情,“这样阴森的雾气,我怕跟丢了。所以牵着上神走,得上神庇佑莲笙很是安心……”
虚无因从鼻子里轻嗤一声:“你倒是安心了,可我却很不安。”
莲笙挽住他的胳膊,闪烁着一副水灵灵的眼睛,仰慕着说:“上神长得这样伟岸,法力又很高强,倒是有什么不安的?”
他冷冷地将自己的胳膊抽回来,负手说:“作为仙侍的,只有侍从主便,哪有主从侍的道理?”
“上神说的极是,仙侍自然从主,若论做仙侍的自然要有些本领,如是觅天上神的仙侍一般——”莲笙转头朝觅天哂笑,迅捷地回过头来又道:“前者固然殒命,那自然是老妖狡诈......”
他被莲笙一个接一个的说辞弄得有些怅神,“你究竟想说什么?”
“既护得上主必要有些本领,莲笙自问并无本领,仙侍一职恐无法胜任。”
觅天在旁嗯了声,顿悟道:“她的意思很简单,执意让你收她为徒,从来时她就有此意,莫拂了人家一片诚心嘛。依我看,你还是从了吧。”
觅天说完此话,莲笙悻悻地欺近虚无因身前,不料被他抵住了的头,顺势按了回去,“我不收女弟子,要你在我身边做个仙侍,于我来说已是最大的限度。”虚无因淡淡地瞥了觅天一眼,又回眸看着莲笙,“我瞧着你两个甚是道合,你若有意收个师父,我想觅天会很称职,如此也算皆大欢喜。”
拜师的路子就这样被他强硬的拒绝了,莲笙在虚无因身后扮鬼脸,气急败坏地踢开一颗小石子,箭矢似的连滚带飞超越了他。
虚无因见状,稍稍驻足,“逆了你的意,便有这些细枝末节的小动作,暂且不提我全然知晓,若在旁人看来既无谓又蠢笨。”绮丽的光穿透鲛绡的袍角上,流波一样的潋滟,虚无因缓缓地向前走着,“灵妖的幻境不是摆设,要走便走,若不走你便留在这里好了。”
莲笙提着裙子疾呼:“要走,要走......上神等等我——”
待她稍稍凑到虚无因跟前,忽见西南一隅,耸石屼突,远处披雾成烟,周遭遍数十里,异臭酷烈,丛中荆棘如走蛇,鬼魅一样的常青藤滋滋地向上蔓延,不知不觉绞住了莲笙的腰际与四肢,待她正要奋力挣扎,只见虚无因见状立即出手制止她,“此为嗜血藤,你越是挣扎,它越不肯松懈,直至将血吸干为止。”他瞬即捏诀:“五浊垢障,乃谓妖妄,真灵降集,今以爝光,众魔摧伏,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