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望梨轩倒了我这胭脂铺都不会倒的,你别听她瞎说。”曼娘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拽着撒谎精简梨上了二楼,留下小丫头玉婵一个人在角落画圈圈诅咒隔壁简掌柜出门买菜涨价。
“人没找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就算俞青书还在俞府,一定不住在主院。”简梨喝了一口热茶,神色一下子变得冷峻。
意料之中的结果,曼娘叹了口气,反倒是倒过来安慰起了简梨:“我找了十年都杳无音讯,也不急于这一时半时。”
简梨点了点头,看来只能等下一个能进俞府的机会了。
“对了姐姐,你有没有医术好的朋友啊?”简梨想起卫安的腿,突然开口问道。
“你生病了?”曼娘抬头看她,紧张的表情和刚刚的玉婵如出一辙。
“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简梨顿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卫安的来历一五一十地和曼娘说出来。曼娘真心待她,日后也免不了和卫安有接触,她不想隐瞒。
简梨本以为以曼娘对牡丹集会“不正当交易”的厌恶,多少会对她和俞三爷换卫安这事有所置喙,没想到曼娘听过后神色倒是很平淡,只是担忧地问她有没有什么麻烦,并保证会帮忙找大夫。
简梨心头一暖。
她到这个任务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曼娘。其实曼娘一点都不老,一颦一笑都带着成熟女人的风情。她性格爽朗,认识很多朋友,偶尔会在府上组局叫简梨去玩,她的朋友们也都很好。
曼娘的正夫是城西私塾夫子家的独子,叫乔木,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夫妇二人生了一对龙凤胎,今年刚满七周岁。两个小孩小时候会抱着简梨的腿糯唧唧地叫姨娘,现在大了变得调皮了,去简府做客时会偷偷拽长廊上挂着的辣椒串。
和曼娘一家在一起的时候,简梨总会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这个任务世界的原住民。
在暗部工作的时候,简梨对于任务世界有很明显的界限感,一到了任务世界就马上做任务,做完赶快回荒星。但现在在明部,任务时间被拉长,那种分明的界限感慢慢变得模糊,于是她开始有意识地放慢自己的脚步。她很珍惜旅途中人与人之间温柔又珍贵的瞬间。
“肉铺的老郭上个月就嚷嚷着要杀羊,酒楼定了一些,到时候我叫你,带上乔木和两个小不点去我府上吃肉,顺便见见卫安。”简梨手肘拄着桌子,掌心托脸,笑眯眯地说。
“行,到时候我再捎上玉婵,顺便去酒馆拎两坛竹叶青。”曼娘拿着她招牌的团扇摇了摇,笑着回道。
鹤阳城五月的天,温煦晴朗,有风从半敞的竹窗里吹进来,风中有走卒商贩拉长音的叫卖声。
生活好像总是这样,人人免不了接触黑暗,但又总是向着光明奔跑。
——
天边明暗交错,泛起金色晚霞时,简梨方回了府。
卫安坐在院子里,望着房后的竹林,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回来啦。”简梨手里提着长乐街头朴记家的糕点袋子推开院门,冲着独坐在院中的少年喊道。
少女背对着晚霞,每一寸头发丝都染上了光的颜色,卫安抬眸望去,误以为自己入了一场惊鸿梦。
“在院子里坐了很久吗?”简梨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手。
很凉的一双手。简梨恍然间想起昨夜少年向她凑近的时候也是这样,手和脚都很凉,好像身边的人都在过春天,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寒冬一样。
她把热乎乎的糕点塞进了少年的手里,然后一边推他进门一边念叨道:“若是喜欢在外头待着,下次出门便让小君给你盖件毯子,坐久了冷……”
少年捧着糕点点了点头。
“今天一个人在家都做了什么呀?”简梨拆开袋子取出一块枣泥馅的糕点,掰了一半给少年,自己吃剩下的一半。
“吃饭,坐着。”卫安盯着手里没见过的糕点看了一会儿,方才小心地咬了一口。
简梨愣了一下,片刻后说道:“书房有话本,你若是要看可以让小君去寻。”
“我不识字。”少年坦荡地说道,神色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没事,你若想学,我可以请先生教你。或者其他的也可以,奏琴、刺绣、下棋……我可以请先生来府上。”简梨吞下最后一块枣泥糕,拍了拍手,对着少年说道。
“家主希望我学什么?”卫安抬头看向她,他吃东西很慢,手里的糕点还剩一大半。
“卫安,”简梨叹了口气,神色很认真,“我只是希望你能发现一件光是去做就觉得欢喜的事情,你不要为了其他人而活着。如果只是喜欢待着,这也很好,但是问题是,喜欢做的事应该是你自己主动选择的,而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最后只剩下一个唯一选项。”
简梨不知道少年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或许有一天,当他想说的时候,她才会知道一切。也许找到俞青书之后她就会选择离开任务世界,她与卫安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但是在这之前,她想尽量对他好一点,即便有朝一日她离开了,少年也可以一个人活得很好。
卫安细细嚼着手里的枣泥糕,仿佛在思索着少女说的话。片刻后,他咽下口中的食物,说:“好,我想学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