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梨一如上车时一样,将卫安抱下了马车。
看门的小厮手脚麻利地将轮椅搬到了府中平坦处,简梨将人放下,亲自推着轮椅向里面走。
与俞府修剪精致的花园、摆放着错落盆景的前厅相比,简府显得粗糙又野生,倒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屋舍。前厅的院子里晒着几大捧干菜,远处的长廊上还挂着两串干辣椒;花园一侧几株花错乱地生长着,另一侧被辟成了几畦菜地,在春日规矩地吐着嫩芽。相比之下……竟然是有菜地的一边看起来更顺眼一些。
平日里简梨侍弄得津津有味,今日一带卫安回来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推着少年快速经过,心如死灰地承认了在简府高雅已死,她不过是个普通农民。
少年倒是一无所觉的样子,路过的时候还认真地看了两眼干辣椒,仿佛觉得很新奇。
简府一共四间院落,简梨把采光好的东苑让给了卫安。
尽管简梨平日里在酒楼住的时候更多一些,但简府的下人还是将每一间院落都洒扫得干干净净。简梨费了些力气连人带轮椅一齐推进了屋里。
“家里只有你我,所以不必守俞三爷那一套规矩。府里每一处地方都可以去,每个下人你都能用,需要什么就让小君去南苑找常嬷嬷拿,想吃什么就让厨房的人做什么。”简梨坐在卫安旁边的椅子上,细细地给少年讲了一套《简府生存守则》,上至什么时刻在哪可以找到她,下至一针一线需要去哪找。
卫安静静地看着她,觉得这种感觉很稀奇。
午夜烛火长明,有人与他离得这样近,声音脆灵又温柔,絮絮讲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感到温暖又安全。
“晚上可以一起睡觉吗?”少年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
“当然可以,我不是说了你做什么都可以……啊?”简梨后面的话梗在喉咙里,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
少年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用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她,眼下的泪痣在橙黄的烛光下若隐若现。
“好……好啊。”简梨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
显然关于一起睡觉这件事,两个人的脑电波是一致的——并无绮想,就只是单纯盖着一张被子睡觉,规矩得像现代拼房的“背包客”。
身侧少女的呼吸很平稳,她离他很近,身体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一侧传来,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和芳香,安心得令人昏昏欲睡。卫安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涣散。
很久以前,他在俞府的后花园捡到过一只野猫。野猫受了伤,警觉又脆弱,他很有耐心地抚慰它,终于换来了它毫不防备的亲昵。野猫开心的时候喉咙里会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它颈下的毛发松软温热,喘息间身体的颤动让当时的他莫名的安心。每晚他都会把猫抱到枕头边上,听它的呼吸声入睡,那是他在俞府睡得最安稳的日子。
不过,后来猫死了。他亲自喂它喝的有毒的鱼汤。毒是俞三爷给的。
刚刚烛火下的那一瞬间,他在简梨身上看到了野猫的影子,那种似曾相识的安心和温暖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希望这只猫活得久一点。
卫安意识完全陷入混沌前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