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吐屯大人笑得一脸得意,摆明了知道这边的人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要算账,也得那个软蛋皇帝首肯才行。
萧珞看着他那副嘴脸,被一种深深地无力感袭遍全身,心下黯然,目光不经意落在吴修的脸上,忽然顿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在吴修的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相同的情绪。
那吐屯大人看这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毫不意外,只是很高兴地笑了笑,傲然道:“既然靖西王执意不肯配合,那我们就只有兵戎相见了。”
他口中的兵戎相见自然不是以往那种不痛不痒的侵扰,而是指的大规模进攻。
靖西王眼皮子微微一跳,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两方较劲了这么多年,突利人应该对他的脾气很了解,肯定知道自己不会服软,那今天他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只是为了耀武扬威么?
正暗自疑惑时,贺羿却因为对方的叫嚣隐隐起了些担忧,若真的打起来,他们就处于被动了,皱了皱眉道:“我们贺家军可不是吃素的,两军对垒,你们突利也讨不了好果子吃,我看吐屯大人还是收回前话,谨慎决定为好,没必要为了一桩意外祸及更多无辜将士与百姓的性命。”
那突利人眯着眼笑起来:“那我们就不要大动干戈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若是靖西王府愿意与我们突利合作,长生天必定不会计较你们之前的那点小错误,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贺翎早就被这突利毛子傲慢的态度激得青筋直跳,这会儿又突然听到这种论调,差点就冲上去一掌把人劈了,双手在扶手上捏了又捏,压着怒火冷哼:“我们没什么好合作的!滚回你的大草原上去!”
“你想怎么合作?先说来听听。”贺羿面色不虞,说出的话却极为平静。
贺翎不可置信地瞪向他:“大哥!和他们有什么好谈的!”
贺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想看他们大举进攻么?如今朝廷一盘散沙,我们应战不妥,不应战更不妥……”
二人的对话,贺连胜听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脸上一直十分平静。
突利吐屯想要知道这兄弟二人在争论什么,吴修却只是随便两句无关痛痒地话敷衍了事,显然不打算据实以告。
萧珞再次注意到这个瘦弱的年轻书生,脑中忽然灵光一现,隐隐有了些眉目,心思迅速转了数圈,眼中滑过一抹志在必得的浅笑。
贺连胜打断兄弟二人的争执:“吐屯大人口中的合作是个什么意思?”
突利吐屯顿觉有戏,高兴道:“据我所知,你们的皇帝正在准备削藩大计,靖西王殿下,你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吗?”
贺连胜不咸不淡:“有话直说。”
“我们乌伽可汗表示,只要靖西王殿下答应合作,草原上的战马就是你们贺家军的战马,草原上的勇士就是你们贺家军的勇士,你们起兵攻打长安,我们的长生天会给予最大的祝福和保佑!”
“放肆!”贺连胜猛地一拍桌,面色阴沉间迅速朝萧珞扫了一眼,压抑住心口剧烈的狂跳,咬牙道,“我们汉人的事,轮不到你们插手!滚回你们草原去!”
突利吐屯显然没有被他的突然翻脸惊到,继续循循善诱:“世世代代靖西王在这风沙之地苦守边疆,如今那皇帝却要反过来收缴你们的兵力、财力,你真的甘心吗?我们草原民族最敬重勇士,我们的乌伽可汗会以与靖西王合作为荣,你又何必急着拒绝呢?”
贺连胜额头青筋直跳,未及有所表示,那边贺翎与贺翡已经同时从座位上弹起来,一人抓住墙上的一把刀干净利落地卡在突利吐屯的脖子上。
“原来你是来挑拨离间的!”贺翎眼神狠辣地盯着这个猖狂的突利人,阴沉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贺翡顺着二哥的话里的意思,冷哼一声把锃亮的刀刃朝突利吐屯的脖子压下去几分,隐隐渗出一点血丝来。
突利吐屯被这突然而来的阵势吓傻了,直到脖子上传来痛感才堪堪回神,却又因为前后各有一把刀而避无可避,只能梗着脖子颤声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我是来与你们结盟的!你们怎么如此无礼!”
“呸!”贺翡松了刀刃,一脚踹到他膝盖窝处,一下子就把他踢得跪在了地上,又反手迅速把刀压在他脖子后面,冷笑道,“挑拨我们自相残杀,你们可汗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想的倒是好心思,当我们傻子吗!再多说一句,我立马杀了你!”
那人虽然勇猛,可毕竟是孤身一人在敌营中,哪里还能横得起来,听了吴修的转述后只是色厉内荏地说:“我们可不是坐享好处,只要你们开口,我们可汗一定会借兵给你们!草原人从不说谎!”
一旁的萧珞瞟到贺连胜忽青忽白的脸,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在场而气愤又尴尬,连忙站起来,经过吴修面前时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未作停留,又走到突利吐屯的面前,神色冰冷:“蛮夷之族尔,竟敢站在我大锦皇朝的土地上乱放厥词!来人,把两位使臣请进大牢!好生照应!”
贺连胜正不知要如何向这心思活络的九皇子解释,虽然他是自己的儿媳,可他更是大锦的皇子,如今竟然有外族当着皇子的面挑拨自己造反,要说这一颗老心没有七上八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现在九皇子已经自行做出了决定,他自然是一万个赞成,连忙让守在门口的护卫进来把人给拖走了。
突利吐屯见刀刃离了脖子,又硬气起来,咕噜呱啦一通叫骂。
吴修却是异常的镇定,他毕竟只是一名译官,也不曾出什么恶言,心底隐隐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遭太大的罪,倒是被带走时一直在思索,这王府的客卿好大的架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萧珞见人被带走,转身走到贺连胜面前:“爹,可否允我单独去见见那位译官?”
贺连胜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愣了一下。
萧珞又补充道:“方才让人把他们抓起来只是作为掩盖,珞儿的本意是想与那位译官谈一谈,至于其中缘由,事后会来向爹解释清楚的。”
贺连胜让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了,连忙压下心中的那点尴尬,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和蔼笑道:“好了,珞儿不必见外,快去吧。”
萧珞点点头,转目见贺翎半张着嘴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你忘了那张画像了?我去去就回来。”
“好!”贺翎笑了笑,目送他离开之后,连忙从袖子里掏出方才的画像铺开,“爹、大哥、老三、老四,你们快看!”
几个人凑过去,齐齐面露惊讶,贺翡指指画像,又看看门外:“这……这不是刚刚那个吴修吗?”
“正是,此人与上回迎亲途中的伏击有关,十有八.九就是他在幕后指使。”
贺翡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不屑地撇嘴:“原来九皇子殿下突然发难是因为伏击一事啊,他倒是随时随地都能为自己着想,只是这么一来,突利又要以我们扣押使臣为借口而兴兵了。”
“胡说什么!”贺连胜在他脑袋上扇了一掌,面有愠色,“那次伏击让成家与我们贺家剑拔弩张,这是他一个人的事吗!”
贺羿道:“不知弟媳究竟过去谈些什么,不过就这么随便扣押了使臣,确实有些欠妥啊。”
一直不怎么出声的四弟贺翦朝他们看了看,见贺翎神色间不甘又郁卒,显然是压着火气不好发泄,就侧头朝贺羿道:“大哥,你可别冤枉二嫂,方才是二哥与三哥先拿刀押着使臣的,要说扣押使臣,这责任怎么也不能让二嫂一个人担着。”
贺羿这才觉得自己那句话有些过分了,神色间有一丝狼狈。
这兄弟几人自小闹到大,倒也从来没有谁当真恼过谁,所以贺连胜对于他们的这番话并不怎么在意,坐在那里波澜不惊道:“不管怎么说,使臣杀不得,咱们也没必要白养着,等珞儿那边谈完了,就将人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