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世又一世轮回,不断拉扯,纠葛也越来?越深。
脚下便?是?看不见底的深渊,茫茫四?野,入眼尽是?空茫。
每当她睁眼醒来?,意识深处叫嚣着本能的冲动,驱使?她不顾一切,自滚滚红尘中将?这?顽劣的徒儿寻到?。
她们历尽了离合悲欢,也曾短暂拥有过彼此的未来?。
但下一个轮回,她又独自苏醒,熬过慢慢长冬,等待黎明花开。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的是?玉潋心的心结与执怨,便?不得不直面?过往最深入魂魄的苦难。
这?无异于刮骨疗毒,先掀开陈旧的伤疤,将?内里积蓄的脓水全冲洗干净,所要承受的痛苦也难以估量,但却是?通往和解的唯一方向。
她也曾怀疑过,是?否如夜轻羽所说,再深的情思于纠缠不清的轮回和不断的遗忘中,已经淡了,灭了,剩下的,便?只?是?不甘宿命的执念。
也曾想,是?否就这?样任由咒誓轮回将?自己?的灵魂磨灭。
待得天地灵气彻底散尽,天道天规,以至于整个人间,都将?消亡,她们的恩怨情仇,不过漫漫星河中的一缕尘埃,那么微不足道。
可徒儿脆生生地唤她一声“师尊”,眼底绵绵情意不加掩藏,她便?明白,自己?终归还是?逃不过这?场命中注定的情劫了。
她推开屋门,缓步迈进。
身后天河道尊见劝说无果,发出沉重的叹息,只?留下一句:“尔等好自为之。”
阙清云没有回头。
玉潋心安静躺在?床上?,沉静睡着。
梦中或许没有那么多烦忧,故而她眉眼舒展,恬静的脸庞神态安谧。
阙清云在?她身边坐下,执起她的手,视线落于玉潋心清隽秀气的眉目之间,细细描摹。
不觉间,时间匆匆流逝,再转眼,窗外天色竟已擦黑。
今日天高云阔,傍晚夕阳落下之后,天边一片红火,彩霞将?云朵染成各种颜色,再镶上?一圈金红色的边,极致艳丽,亦极致妖娆。
是?她的小徒弟最喜欢的颜色。
算着时间,玉潋心应该快醒了。
她左手探向其颈后,右手环过腿弯,将?玉潋心打横抱起,来?到?皇宫深处一间暗室。
炎承钺受托守在?门外,阙清云朝其颔首,便?算打过招呼,遂抱着玉潋心步履从容地走?进去。
暗室中陈设齐备,虽不见天光,但内壁穹顶每隔三尺便?镶嵌一枚夜明珠,这?间暗室不算狭小,拢共算起来?,夜明珠足有百八十枚,将?室内各个角落照得通透,有如白昼。
阙清云将?玉潋心安置于石床,趁着她尚未苏醒,愈发眷恋不舍地细看她的神情,似要将?这?张平静温和的睡容刻进魂识之中。
待玉潋心醒来?,安宁便?会破碎,平和也将?荡然无存。
她预感到?道路不会平坦,未来?不会轻松,可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无足轻重。
玉潋心眼睑轻颤,意识有了转醒的迹象。
先还平静的空间陡然暴起乱流,灵气蹿腾,挤压虚空。
阙清云心中一声轻叹,遂感觉视野天旋地转,后脑勺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阵寒凉刺骨的疼痛。
房间中的气息狂躁不安,充斥着愤怒痛苦与无声的绝望。
玉潋心禁锢她的双手将?她按在?地上?,蓦然睁开的美眸盈着两滴清亮的泪珠,可转瞬就被眨去,再也寻不见脆弱的踪迹。
她凝望着身下人清丽秀美的脸庞,从那张略显纸白的脸孔上?,并未瞧见半分惊慌。
再细看,这?地方陌生得很。
“这?是?哪儿?”她问,“大祭司何在??又被师尊轻而易举地摆平了么?”
阙清云回望着她,就在?玉潋心以为她又如以往那般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开口:“倒也并非轻而易举。”
玉潋心虚起眼,神态审视地上?下打量阙清云,欲从对方细微变化的神情中寻出些许端倪。
然而,一如既往,什么也没有。
这?女人总能完美地隐藏心中的想法?,叫旁人不得窥见她的心思。
有些时候,玉潋心甚至怀疑,阙清云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情绪起伏,也没有心。
她越是?平静温和,越是?淡泊如水,玉潋心越愤怒,越焦躁,越痛恨。
恨她这?般高高在?上?,如九天神女俯瞰苍生,而自己?只?是?苍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毫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