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梦中睡得并不安稳。
帐子虽厚重保暖,毕竟不比砖墙来得隔音。她隐隐听闻外面有响动,唤了值夜的小丫鬟一声,竟无人回应。
沈稚瞬间走了困意,披衣而起,亲自点燃灯烛。
帐外值夜的婆子看见了烛光才匆匆赶来。
*
片刻后,沈稚跟着那婆子来到一个小帐前。
之前听闻的嘈杂声音正是由此处传出来的。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沈稚惊讶极了。
小帐里挤挤挨挨地站了十来个婆子小厮,地上跌着散落的杯碗碎片无人管,药盏也翻打在地,就连敦实的桌凳都撞坏了几个……
所有人聚在一堆。
而她新捡回来的那个小兽奴阿蛮,正被红袖姑姑反剪着手臂,重重压在床上。受伤的左腿裸着,郎中拧着眉头处理着伤处。
他的呼吸急促不定,大睁着眼睛满面凄惶无措。
听闻沈稚声音的一瞬,那金棕的瞳孔猛地一缩!急急抬头向她望去。
这一动作不要紧,满屋子的婢仆呼啦啦立时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压制住他。用力之大,恨不得把他按进床板中……看得沈稚直皱眉头。
阿蛮仿若不觉,更不知反抗。他只很努力、很努力地抬起头,从挤挤挨挨的人群中寻到缝隙,目光直直的望着沈稚。
金棕色的深邃眼眸映着摇曳的烛火,晶莹剔透。眸中似有悲痛的泪意一闪而过,又如寒星若洗。
沈稚刹那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了——这副小可怜的样子,和幼犬被人欺负了,回家委屈巴巴找主人求助有什么不同?沈稚立即心疼了。“快松开他!”
不料满屋仆婢异口同声,“使不得!使不得!”
不仅如此,红袖制住他的双手愈发用力,沈稚仿佛能听见筋骨错位的声响。阿蛮咬了一下嘴唇,半声没吭。
沈稚急了,几步上前。半路却踩到一片碎瓷,她脚步微顿,“这些……都是阿蛮打翻的?”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众人忙不迭地纷纷点头。谁也不敢松手卸劲儿。
场景看起来倒像是一群壮实的成年人欺负瘦削的小少年。
沈稚目光定在他被镣环反铐在背后的双手上——许是刚刚挣扎得太过,腕上的皮肉都磨坏了。此时却乖乖的温顺垂着,半分不似要反抗的样子。
沈稚轻声叹息,“姑姑,松手。”
红袖迟疑一瞬,示意那些抻腿压手的仆婢们先放开。婆子小厮们个个儿战战兢兢,先后试探着缓缓松手。那兽奴一动不动,乖顺得很。红袖悄悄松了口气,慢慢的也放开了。
仍不敢解开他背后的镣环,依然反绑着双手。
那小兽奴不但没有趁机暴起,反因尴尬羞愧红了一张脸,小声说几句蛮话。
红袖姑姑听了,哭笑不得地译道,“他说,请小姐宽恕,刚刚只是一场误会。他并非不知好歹,只是身体异于常人,哪怕为了治伤也是万万不敢失去意识的。之前服了药,所以才会……”
“服了什么药?”沈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