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全惊呆了。
这是太后娘娘近些年来最喜爱的物件儿!是皇帝陛下为了贺她的寿辰,亲手打造的。太后娘娘每每心情郁结时,必要抬这木仪消解烦闷。连此次出宫秋猎,都要十二个御用工匠随行,就是为了照顾这个大木家伙!怕路上颠簸,有了损伤。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说拆就拆了?
大宫女小心翼翼劝了一句,“娘娘三思。此物毕竟是陛下的一片孝心……”
太后沉声,“拆。本宫就是想亲眼看看,能引得我皇儿倾心痴迷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玄奥之处。”
工匠和小太监们在大宫女的示意下,小心翼翼拆掉了底层的护板,露出一层层机括链条来。
无数复杂的齿轮、链条层层勾叠,让人目眩。
“使它动。”太后吩咐。
冰块太凉。小太监们取来几枚寿山石镇纸,压在圆盘上。大圆盘受力下坠,牵动机括,刹时间一个带动一个,所有的机关运转起来。上面送风的木叶徐徐旋转。
太后凝神看了一会儿,眉头微蹙,“徐师傅,这下面的许多小物件儿,个个儿都有用处吗?”
“回太后娘娘,是的。这些小物件各司其职,缺一不可。”为首的工匠是位耄耋老者,须发皆白。
“既然如此,为何这几处看起来腐朽损伤、行将断裂?”
徐大人垂手恭立,心底却是一惊——太后娘娘对木工仪器从不感兴趣,初次观看这繁复的冰风送凉仪,竟能一眼看出其中关窍!聪慧至此。
“回娘娘,冰风送凉仪设计精妙繁杂、动态伦理独特,因而维护起来格外艰难,更不宜挪动。近些年的使用和搬运,已经远远超过它的负荷能力,有些许的老朽、残损实属难免。老臣已经命匠人们制备出替换的零件,随时准备修缮。只是……”他声音迟疑。
太后轻笑一声,“只是此物毕竟是我皇儿亲手所制。没有本宫或皇儿的旨意,谁也不敢轻易拆来查看。故而……你们虽心中早已知道不妥,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但是,只要它一日不发作,就一日不能拆开这表面的花团锦簇,是也不是?”
“老臣失职。求娘娘宽恕。”
太后释然笑了。“本宫准你们修缮便是。”
“臣等遵旨。”
太后娘娘看着众工匠、宫人们小心翼翼地围住那巨大、散开的精密仪器,发愁如何将它抬出去处理……心中浮现的,却是南国的大好河山。
又何尝不是表面繁花似锦,内里腐朽不堪呢?
水患、旱灾。北边的各部、西南的楚国……
封地藩王们拥兵自重,朝臣们结党勾连,宗亲贪婪、国主怯懦,外戚把持朝政。寒门士子科举无门,只能投靠宇文氏族。
都城的权贵们奢靡抛费、攀比成风。国库却空虚得连军需粮草都无法供应,赈济灾民要卖官鬻爵!甚至向藩王低头借银……
谁能拆开这泱泱南国外表的花团锦簇,准许她来修缮修缮万里江山呢?
*
太后娘娘高高坐在凤椅之上,无人能看懂她望着那被送去修缮的笨重木仪时,目光中的羡艳。
就在小太监们抬着那笨重家伙掀帘而出时,一声巨大的闷响轰然震动!
刹时间天地变色,大地强烈的震动摇晃起来。帐屋内的精贵家具、摆件纷纷剧烈摇晃乱颤,瓷器掉落碎裂声和宫人们的惊呼混成一片……
“护驾!”侍卫们顾不得许多,一涌而入。
“都别慌!是地动。”大宫女声音镇定而冷冽,安稳人心。“天佑太后娘娘!架子倒塌时远远避开了这边,娘娘凤体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动,宣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