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中有毒粉,已融入了雨水,七夜城怕是要守不住了。”颜姬道。
“姑娘去吧。”云嬷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来前姑娘说,似乎到了劫数,妖非妖,灵非灵,究竟是妖是灵,就看这一回,可偏偏陛下要派人来北漠,赏赐给聂将军。”
云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与侍郎大人都劝姑娘别来,您偏来,当年顺手的恩情,您却记到了如今。您说您来,是私心,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您的劫数在北漠,不在燕京,您的成败在聂将军处,也不在侍郎府。”
“小云……”颜姬只是一声感叹,云嬷嬷便摆了摆手,有些话,不必说出,她自明了。
是恩情,还是感情,欠下的是命债,还是心债,唯有颜姬自己知道。
颜姬离开了房屋,风中有毒这件事,还得尽快告知,否则北漠军中无人知晓,被敌国杀得措手不及,损失惨重,恐怕到时候,燕京的皇帝就真的会下痛手了。
颜姬离开后没多久,聂将军派来小屋的军医便跟随将士一起到了,他临走前见云嬷嬷可怜,随口吩咐让军医去小屋查看,谁知道军医与将士赶到小屋时,屋内就剩下云嬷嬷一人,她半边被子湿透,顶上的房梁轰然倒塌,砸在床铺上,人死一瞬间,血肉模糊。
该是她乱糟糟的死,不管是三十多年前小巷,还是三十多年后的今天都改不掉,命运,何其可笑。
聂彦出了城后,大半日的时间才清点出城外驻扎将士的损失,死伤倒是没有多少,大家都是在北漠住惯了的人,对于北漠的气候也都知晓,一旦风沙来临,自保不成问题。
有问题的是这才短短一日的时间,城外军四万余人,居然有一万多人皆已病倒,浑身无力,剩下的人中,也有一部分咳嗽不断,高烧难退,便是看上去精神,举着刀剑也挥不了几下。
聂彦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立刻吩咐手下人派请军医查看情况,是否是风沙之后骤然降温,引起的风寒,可军医到时查看了一番,有的是中了风寒迹象,有的则像是中毒。
聂彦一听是中毒,首先便是怀疑军中有内鬼,可军医在军营伙房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东西有毒,就连那些开了封的酒也一一试探,并未查出,唯有几个人今早吃过水煮的早饭里头似有微末毒素,可银针探入都不可查询,军医也不敢断定。
聂彦正焦头烂额之际,徐竟炎进了营帐,面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聂彦道:“有话直说。”
徐竟炎回:“将军,营帐外……有个女子找您,说是、说是您的小妾。”
聂彦一听,眉头皱起,本想直接将人哄出去,怒意已到了嘴边,临了又犹豫了,最终聂彦摆了摆手,道:“叫人进来。”
徐竟炎命人将颜姬带进,自己退出了营帐,见了周围营帐内的将士,大多都捂着肚子虚弱进出,军医忙得不可开交。大雨还未停下,冰冷的雨水落在厚重的盔甲上,徐竟炎眉心紧皱,也不知……秦姑娘那边,是否躲过了昨夜的风沙,又是否一切安好。
风沙过后的大雨,持续了足足两日,秦鹿从军营大院回到客栈之后,就一直待在了梁妄的房中守着对方。
她已经告诉过军营里的将士风沙里有毒,如何做,就看他们自己信不信这话,能不能度过难关了。
梁妄睡了一日一夜后,身体里的毒便被消解了,他身体异于常人,只是经这舟车劳顿后感染了风寒、又是中毒的,虚弱了好几日,病恹恹懒洋洋地就窝在客栈里,哪里也不想去了。
风沙过后的第三日,刚入子夜,屋外的大雨方才转小了些,城中便听见了咚咚当当敲锣的声音,有举着火把的将士成排在街巷中穿过,高声喊道:“邑国正在攻城!家中有男人的,还认自己是个男人的就跟过来!守过今夜,都论军功!”
邑国与羊国,两个国家都是漂洋过海而来的,联合着北漠之外的几个部落,攻打天赐北漠这边已经大半年了,凡是愿意入军的人,其实早就穿上铠甲军装站在城墙上了,留下来的,或者离开了的,都是心有顾忌,不想死的。
打仗这种事,秦鹿与梁妄已经见了许多回,但在安稳中度过了百年,乍一听夜里的敲锣声,与将士跑过街道的脚步声,还是心有余悸,仿佛百年前长达了数十年的硝烟,其实就是昨日。
梁妄披着外衣,将客栈窗户掀开了一条缝隙,大雨转了小雨,浇不灭城中火把,远处街巷里的火把光芒影影绰绰,而城门那边,似乎灯火通明,照着黑夜里落下来的银针细雨,起了大雾盖下的错觉。
雨停时,就是异国攻城时,但雨一直不停,就只能等雨小了。
秦鹿说:“这雨下得有些古怪。”
天空没有轰隆雷鸣,却见雨水不断。
梁妄收拢了领子,朝着远方微微挑眉,忽而一笑,说了句:“看来北漠军注定不是此时落败,这仗还有得打。”
“王爷此话何意?”秦鹿替梁妄倒了一杯热茶,不解地问他。
梁妄说:“军中有人会求雨之术,她倒也聪明,风中带了毒粉,覆盖了整座七夜城,大雨将风中残留的毒粉淋入了井水中,短时日内会叫人体虚无力,但这种无力,吃了药两三日就能好,毕竟不是直接服毒,死不了人。”
“所以求雨之术,是为了将城中水里的毒彻底冲刷下去,也是为了给临来的战事拖延两日缓和时机。”秦鹿明白了。
如此一来,下毒的异国必然等不及,等到雨小时,连夜冲城,恐怕即便带人冲过来,也入了北漠军的圈套,雨势转小,必有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