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城不算多大,虽说比起江南某些城池来说道路宽广了许多,可房屋却不密集,排列整齐,加上如今战事紧迫,许多人都已经离开了七夜城,即便是白天,这座城池也很空荡。
秦鹿绕了多条街巷都没看见几个人影,唯有一些酒楼饭馆儿的生意还在继续,客栈关门的也多,这个时候来七夜城的,大多是燕京过来的贵人,收不得银钱,也挣不了钱。
酒楼饭馆儿里倒是还好,聂将军为人耿直正派,从不许手下的人白吃白喝,何况现如今酒楼里也没什么好酒好菜,大多是便宜的东西,买来果腹的,也还可以讨些生活。
秦鹿专门找看上去大门大户的人家,瞧见前门上了锁,就翻围墙在院子里搜了一遍。
天香花长得不小,若有并不难找,只是好几个院子看下来,秦鹿也没找到半朵貌似天香花的植物。
许多院子中已经长了野草,房屋里空荡荡的,有些走得及时的,就连一些不怎么值钱的衣柜都搬走了,更别说是精心装扮过的庭院,凡是能长花儿的地方,秦鹿掘开了石头缝去寻,一整天下来几乎入了夜,她也没找到。
天黑了之后,秦鹿便往回走了。
回去的路上秦鹿心中越发不满,为了一个谢尽欢,千里迢迢跑了这么远来找天香花,害得梁妄舟车劳顿身体不适,也害得她与梁妄闹了些许矛盾,偏生的这天香花还不好找。
回去客栈的途中,路边上还有摆摊卖蜜饯的,原先一颗颗碧绿如翡翠的葡萄晒成了果干,在筛子上铺了一层,除了葡萄干之外,还有梅子干与地瓜干,三种东西卖了一天也不知能卖出去多少。
卖东西的是个年纪较大的老头儿,秦鹿能在他的眉心看到一团愁云惨雾的黑气,老头儿佝偻着个背还在用蒲扇扇风,怕周围有虫蚁飞到了果干上。
秦鹿以前只吃过地瓜干,在江南那处就连葡萄都很少能见到,更别说是晒成干的葡萄。瞧见老头儿不容易,秦鹿干脆掏腰包买了点儿,瞧样子,老头儿也是活不久的了。
到了他这把岁数不在家好好歇着,天黑了还要摆摊的,一定是家中有更困难,需要他去照顾的人。
秦鹿每样果干买了一些,老头儿用黄油纸给她包着,三包果干卖得脸上挂了笑,秦鹿见了心里略微有些泛酸。
多年前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的场面,似乎不久之后就要来临,她与梁妄总生活在富饶之地,很少能看见有人居然能为了几块铜板高兴地露出黄牙,更少看都居然还有人吃喝成愁,饱受战争的摧残。
相比之下,卓城中的庄稼汉都能花钱去青楼里买逍遥,实在唏嘘。
秦鹿握着手中的黄油纸包,也不知道梁妄吃不吃得惯这些东西,走了没一会儿,街巷的灯也暗了许多,穿过两条小路便能到客栈前的那条街上。
秦鹿脚步加快了点儿,刚要走过一条街,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
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隐隐还夹着其他人的哭泣。
秦鹿皱眉,听那哭声是个孩子,她曾亲眼看见过有人在战乱之中抢小孩儿身上的东西作为己用,七夜城虽还未被攻下,但也打过几次仗,依旧乱得很。
还未等秦鹿靠近,那说话的男人便拔高了声音:“不许再哭了!我在这儿陪了你快一炷香了,你都不与我说一句话,再哭下去,我可就走了,就不带你去寻你娘了啊!”
秦鹿脚下一顿,声音耳熟,她探头看向街口,便在路转角的地方瞧见了两个人,站着的那个光是个背影秦鹿也认出了对方,至于那个坐在街角上一直将脸埋在双臂之中,环抱着自己膝盖的小孩儿……秦鹿也认得。
“白衣。”叫了对方名字,闷不啃声只顾着抽泣的小孩儿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在看见秦鹿的那一瞬有些崩溃,他像是一直紧绷着的故作坚强轰然坍塌,哇地一声便嚎啕了起来。
秦鹿见小孩儿哭了,连忙走过去蹲下,右手搭在了对方的肩上检查了一下他的魂魄,小孩儿魂魄尚在,并未分散,也未受过伤害,至于为何缩在这里哭,还得问问。
站在一旁的徐竟炎见秦鹿居然认得小孩儿,愣了一下问:“你认识他?这么小一个孩子,秦姑娘你怎么能让他乱跑了,如今七夜城并不安全,到了晚上便更加危险,实在不该让孩子独自一人出门的。”
秦鹿连连点头,改为用手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她压低声音问了句:“怎么回事?你不是投胎转世去了吗?怎么缩在这儿哭得这么丢人。”
小孩儿还在抽搭,听见秦鹿这么说,眼里的泪水又滚了出来,他一把抱住了秦鹿的胳膊,将脸埋在了她的手臂上,呜呜直哭,一边哭一边喊:“那个聂将军……就是个大坏蛋!秦姑奶奶,我……我活不成了,我再也不能投胎转世了!”
秦鹿安抚着他,哄着道:“你个小鬼,就没见你哭得这般伤心过,天大的事也不要紧,现下不准哭了,与我回去找王爷,出了何事你与他说,他总有办法帮你的。”
小孩儿直摇头,声音沙哑:“他也帮我不了,谁都帮不了我,我的第三封信没有了,珠胎被聂将军摔碎,我注定是孤魂野鬼,然后一直干坏事,变成恶鬼之后,再被你们捉住灰飞烟灭!”
“胡说八道,你福德还在,当什么恶鬼呢?”秦鹿拉着小孩儿的胳膊,把人搀了起来。
小孩儿还在哭,一边哭,一边看向旁边站着的徐竟炎,他哭腔未平,伸手指着徐竟炎抽抽搭搭地问秦鹿:“他都听见了,我们要不要打晕他跑掉?”
问完,小孩儿打了个哭嗝,秦鹿一怔,看向满目诧异的徐竟炎,而后狠狠地朝小孩儿的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
惹得小孩儿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