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口音,不是北漠这处的,莫非是专程为了找天香花而来?”徐竟炎问。
秦鹿嗯了一声:“从煜州卓城一路赶到了这里,等找到了天香花,还得再赶回去。”
“原来是卓城,我老家在坌州,就在煜州边上,卓城位于煜州南侧,与坌州相离很近的。”徐竟炎说完,又用坌州话说了句:“要不要买茶叶啊?”
秦鹿听他这般说,顿时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是了!卓城那边也带了点儿你这音,说话有些细。”
“你不会说吗?”徐竟炎问她。
秦鹿摇头:“我不会说,我那友人在卓城住了许久,我一直都是与主人住在一起,隔一段时间换个地方,许多话都听得懂,但学不来。”
“姑娘的主人是什么人?”徐竟炎听她总将‘主人’挂在嘴边,于是问了句。
秦鹿道:“他啊……你就当他是个有钱人吧,喜欢的地方多,故而去过的地方也多,人生在世,恐怕要一直飘飘荡荡的。”
“自由自在,也挺好。”徐竟炎说罢,两人便到了朗月客栈前。
客栈二楼便是客房,十二扇窗户里头有一扇开了一半,窗台上放了一杯冒着热气儿的茶,飘着淡淡的羡阳明月的味道。
倚靠在窗边的男人半垂着眸,看向不远处有说有笑,慢慢走来的两个人,眉心微皱。
梁妄的银发未梳,随着微风偶尔飘起几根,一根银发扫过紧抿的唇,从唇形来看,他不太高兴,等到秦鹿与那男子走近了,梁妄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与谢尽欢在一处的秦鹿,都没笑得这般不矜持过,一张嘴恨不得露出所有的牙,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就差将手勾着对方的手臂了。
梁妄伸手揉了揉眉尾的位置,觉得头又开始有些疼了,两人站在客栈楼下,距离他这处并不远,不过男子没有要走的意思。
穿街而过的风扬起了墨绿色的裙摆,秦鹿双手背在身后扭着手指,背对着梁妄的方向,叫他看不清表情,不过一切高兴与紧张的情绪,皆在她的小动作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很喜欢与这个人说话。
梁妄得出结论,于是眉心皱得更深,掌心朝上,手中幻化出一把羽扇,梁妄想也没想,推开了另外半边的窗户,将手中羽扇朝下扔了过去,正好落在了两人中间。
徐竟炎抬头,秦鹿回眸,动作几乎同时一致朝梁妄这边看来。
梁妄撑着额头的位置,只在窗台上露出了胸膛以上的部分,宽大的蓝色袖袍挂了半截下来,手腕上系着的红线轻飘飘的,而他看人的眼神很冷。
梁妄道:“捡回来。”
秦鹿哦了一声,正准备弯腰去捡羽扇,徐竟炎先她一步,将羽扇捡起后双手递给了秦鹿,问了句:“这就是你的主人?”
秦鹿点头,徐竟炎微微皱眉,说:“他……似乎不太好相处。”
“简直是太不好相处了。”秦鹿低低地笑了一声:“细说起他的毛病啊,怕是任何一个人都没他的多,不过他这个人是典型的面冷心热,拖着病体还与我一同来找天香花呢,徐公子不要被他冷冰冰的外表吓退了。”
徐竟炎眉头松开,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好,秦姑娘在七夜城的这几日如若是碰上了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如若找不到我,便找刘宪,认得他的人比认得我的多。”
秦鹿收回了羽扇,扇了扇风,对徐竟炎道:“好,若我想找你,一定会去。”
徐竟炎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临走前又抬头朝梁妄的方向看去,对上梁妄的视线时,徐竟炎不自在地将手心里的汗擦在腰间,有些古怪。便是秦鹿怎么说,他也不觉得这个人像是好相处的样子,看上去……好似随时能杀人般。
秦鹿握着羽扇,一边扇风一边朝二楼跑,嘴里哼着小曲儿,等走到房前推开梁妄的房门了,梁妄才听出来,她嘴里哼的是《禾穗调》,早年在轩城的秦戏楼里听过许多遍。
当时穿着戏服于台上演的,是一对痴男怨女的爱情,女子家中为其安排了婚事,可她却心系种田郎,于是二人约好夜里私奔,你带一壶酒,我带一双杯,在月色下,禾穗展露时分的稻田里,二人拜了天地饮下合卺酒,成了一对夫妻。
后来自是没什么好结局,女子被家中人找到,便是大了肚子也被打落胎儿,男子更是被活活打死,二人生生分离,死前各趴在台上一端,郎一句,妾一句,生死两相随。
本来这出戏梁妄还算喜欢,因为每每看起来,他都觉得这般感情实在滑稽,他不懂男女情爱,看戏便是看戏,秦鹿跟在他身后看了几出,说过两句‘可怜’‘可叹’。
而此时这《禾穗调》被她唱出来,梁妄听了一点儿也不高兴。
秦鹿将羽扇放在桌上,站在梁妄跟前,笑弯了眼,道了句:“王爷,这天儿也不热,你把扇子取出来做什么?”
梁妄想也没想,回了句:“本想扔你,没想到扔偏了。”
秦鹿嘴角抽了抽,又问:“扔我做什么?”
梁妄放下茶杯,侧过头朝她看来,一双眼如刀般锋利,嘴角挂着冰冷的笑,说道:“好叫你回头瞧瞧,爷还在呢,你对谁笑得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