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瘦的手指抚摸着怀中已成骷髅的兔子骨架,她低声道:“你知不知我等了你多久?好多……好多年了。”
梁妄暂且没回她的话,而是看向四周知否还有阵法,确定了暂且安全后,便知晓自己应当是暂时走出了这个人布置的迷幻阵,不过眼前所见,依旧不是真的,而是障眼法。
夜空里,天音冒雨飞过,飞到梁妄这里时落在他的肩头,可怜地抖着身上的羽毛,用头顶亲昵地蹭着梁妄的鬓角,梁妄对它比了个手势,天音便又鸣叫一声,飞了出去。
女人见天音飞走,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做了这些,都是为了引你出来,我知道你本事大,只要我稍加提醒,你就能找到我的所在,你知我醒来,为何要选在澜城吗?因为这是你我第一次相见之地,只那一眼,我便忘不了你。”
“若意,我们已经有……快两千年没见面了吧?当年你离我而去,说自己必死无疑,你说这世上没有不老不死的仙丹,让我别再等你,你说你要去找大王,找他饶恕你无意间服下仙丹的罪责,你说若你还能活着回来,便要娶我过门。”女人说着,纤瘦的手抚上了脸:“可为何我等了你那么久,你分明没死,却不愿再回来找我?”
“我恨透你了,若意,你不知我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让自己活在了梦中,完成现实里无法实现的愿望,世人的贪念、执念多么可笑,你听见了吗?若意,你说你想要成为救世之人,可事实便是……一切皆是轮回,战乱停止不了几百年,便又周而复始,世人的苦难,你救不完的。”女人说罢,又摸着怀中的兔子骷髅。
女人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口中喊着的名字梁妄也从未听过,只是天音在外飞了一圈很快回来,盘旋于上空鸣叫了两声,梁妄皱眉,却见女人突然抬手,四周废墟燃烧了一圈蓝色鬼火,将她与梁妄困在其中。
方才语调还柔情蜜意的人,刹那间变得狰狞了起来:“你要去找她吗?!去找那个女人!”
梁妄一怔,终于开口:“你把她怎么了?”
“简直太可笑了!我为了你付出了生命,你却骗了我,你活着却不来找我!反而在自己身边留着那样一个女人!”女人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太师椅坍塌,她红色衣袍下,落满了灰尘。
“若意!你辜负了我!你辜负了我!!!”女人说罢,鬼火燃得更旺。
梁妄两袖挥去,凛冽的风将鬼火压下,他心中不安,忽而想起不久前,那锥心之痛,加上天音依旧不安地鸣叫,恐怕秦鹿那边当真出事了!
“疯女人,死都死了,还不肯安生。”梁妄说罢,双指并拢,于眼前划过,他的眼睛中间顿时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涌入瞳孔,漆黑的瞳仁外染上了一圈红,伤口再度愈合时,他已经将周围看得清楚。
阴林犹在,古城却逐渐消失,深林之中,大雨之下,站在他眼前的女人,渐渐化成了一个木偶,身上已经腐朽,蛀满了虫洞。
女人猛地朝梁妄的方向扑过来,既然不是恶鬼,便不能以桃木剑对之。
梁妄从袖中抽出了一把拂尘,根根银丝皆是淮崖仙人的发丝而成,那女人扑过来时,拂尘便骤然生长,将其包裹在了其中,那原先跟在女人身后的几只木傀儡见状,立刻疯了一般长大,化成了骷髅恶鬼的形状,朝梁妄扑了过来。
梁妄不得不松开女人,往后退了两步,掌心翻过,手里几张黄符,他以朱砂画符后,将黄符撒在了风中,双指并拢划过,符纸同时被撕成了纸人的形状,白烟散去,纸人变大,与木傀儡纠缠在了一起。
那女人看不见,与梁妄动手却丝毫没有拖沓,周围漂浮着的魂魄皆受她控制,就像是她的双眼,帮她看着这林子里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看着梁妄的所有招式。
黄符飞出,印在了女人的身上,女人骤然尖叫,口中吐出几缕魂魄,红衣灼烧了几处,又不死心地扑了过来。
她的面孔越来越可怕,脸皮像是融化的蜡烛一般一滴滴落了下来,梁妄一拂尘抽过,千丝万缕割破了她身上的寸寸皮肤,必能找到一处死穴,能让她变回原样。
周围房屋轰然坍塌,木傀儡倒地时压倒了院墙,梁妄朝外看了一眼,正看见虚实交叠处,夏途带着许金露,一步步往深处而去。
如愿以偿这四个字,对于凡人的吸引,谁能抵抗?
便是他们再多的争斗,在那些人还未走出迷幻阵之人的眼中,都看不见。
梁妄心里还在担忧秦鹿,只想着速战速决,他祭出红线,掌心紧握,一缕红线割破了他的手指,带着一粒血珠,立刻吸引了十方鬼魂前来。
不死血吸引着鬼魂,正如**,吸引着凡人,鬼魂附在了铃铛上,叮叮作响的铃铛瞬间化为了可为梁妄所用的阴气。
红线上挂着金铃,割断了木傀儡的四肢,木傀儡倒地,纸人也一张张攀上了女人的身体,力量将她定在了原地,红线将她从头到尾束缚住,梁妄手中的拂尘也把她包成了蚕蛹,只露出了头颅。
女人还在尖叫,挣扎着道:“你果真如此狠心,要对我动手?!难道区区几千年,便将你我之间的感情化为乌有了吗?还是你更爱那个女人?!”
梁妄慢慢朝她走近,两根手指贴上了她被白布条遮住的双眼,指尖触碰到她的眼睛时,女人立刻不敢动弹。
梁妄说:“木偶无目珠,便是傀儡,你有主了。”
正如跟在她身后,被她用那些吞噬过来的魂魄制造而出的几个木傀儡一般听她吩咐,这个女人,也一定可以被谁操控着。
“若意!若意!!!”女人喊着名字,梁妄却道:“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当年你去山海处寻找不老不死的仙丹,是我一路陪你过去的!你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味道,我能闻得出来,我绝不可能认错人!”女人没有眼珠,也流不出眼泪。
梁妄一把摘下了蒙在她眼前的白布条,瞧见那张脸上空洞的眼窝,内里渐渐飘出的墨香味,似乎在哪儿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