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的话梁妄不是没听见,他耳力好得很,微微睁开眼朝跑开的背影瞥了一下,梁妄姿势都没变,只张嘴说着:“给你留了瓜呢,又跑哪儿去?”
山间宅院倒是好,到了夏天也凉爽,门前有荷塘,院后有繁花,还有一片片田野观赏,偶尔蜻蜓蝴蝶什么的尽飞过来,山后溪水潺潺声,丛林鸟雀争鸣声,不论哪一点都像是古人诗中所写的闲静的世外桃源。
然而……离南都城当真是有些远。
若是四五月份倒还好,梁妄隔三差五就得去城里头转一转,城中有个书舍,据说是这方圆五百里之内最大的一间,里头的书多不胜数,梁妄会去那儿看书。书舍的一楼还有拼棋艺的,有一次梁妄碰到了个老翁,居然能和对方下一个时辰也未分胜负,把他的棋瘾子都给勾出来了。
只是天气渐热,还得走那么些路,他就不愿常往南都城跑了,到了如今八月天,说是立秋,可大暑刚过,暑气依旧蒸腾,甚至比起前几日来更要烦闷。
暑期雨水还多,这个时候光是晒太阳了,梁妄不愿出去,就在家中歇着。
因为院中只有一个长廊与一个凉亭,四面没有围墙也没个挡头,靠在长廊或凉亭下,不要半个时辰太阳就转了方向,能直直地晒到脸上来,所以梁妄就待在屋子里不出来。
书房对着西晒,落日自是好看,可也刺眼晒人,他说他看书,看着看着一抹金光照在书面上,还不等太阳落山,眼先花了,心情烦躁起来,见谁都是不顺眼的。
秦鹿不吃西瓜,不是不爱吃,是后院棚子里长的西瓜就这两个,吃完了便没了,到时候梁妄没有果子吃,又得难受。
门前的山丁子一个多月前败了花儿,这个时候已经长出果子来了,但果子还未成熟,橙黄色的,等什么时候变成通红的了,那就可以吃了。
南都城与良川的气候差了点儿,良川那边的山丁子,冬天落雪了也未必能落光,果子还是鲜甜的,南都城这边到了十月底,山丁子的果子就都成熟了,如若再过半个月不摘便会烂落一地,很可惜。
秦鹿端着个小板凳在门前吹风,手上是洗净的甜瓜,连着瓜皮一起啃,吃了肉后再把瓜皮吐出来。
她背对着梁妄的方向,衬着一园子姹紫嫣红的花,又对着红绿两色的荷花塘,腰背挺直,夏季里穿得不多,腰带束着小腰盈盈一握,一把就能掐过来似的。
梁妄睁着眼后就没闭上了,一双眼就盯着秦鹿的腰,透着光,看上去更细,而后回想了一下,她好像很瘦,身体轻得很。
喉头动了动,梁妄开口:“吃什么呢?给本王也尝些。”
秦鹿回头看去,梁妄还是那般,‘衣冠不整’的模样,秦鹿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指了指梁妄的领子道:“王爷你衣服散了。”
“嗯,爷故意的。”梁妄面无表情,瞥着秦鹿手上的甜瓜,下巴对着冰鉴的方向抬了抬,说:“跟你换,把你那个给我。”
秦鹿看了一眼已经啃了好几口的甜瓜,于是洗了另一个干净的给梁妄拿过来,笑呵呵地换了对方两瓣西瓜,也就没走到门前了,就在屋里吃,瓜子全都吐到水盆里,等会儿再换。
“今日出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梁妄拿着一个完整的甜瓜无从下嘴,于是就不吃了。
秦鹿说:“我本想着去找齐大爷要蜜枣甜水儿的配方,再去楼上院买些干花回来的,虽说现在天热,但凉得也快,还有几件成衣没买……不过中途出了件事儿,我将银子给了齐大爷后身上银钱不够,干脆就回来了,明个儿再去。”
“什么事儿?”梁妄晃着扇子问她。
秦鹿说:“齐大爷的一个朋友,名叫周京,他儿子为了抢他的棺材本,当街把他给打死了,我去时他奄奄一息,大夫刚到人就没了,唉。”
“无情无义者多着,同情不完的。”梁妄说完,秦鹿就朝水盆里吐了一粒黑色的瓜子。
她的嘴角沾了许多西瓜汁,红润润水嫩嫩的,梁妄瞥见了,盯着看了会儿,等秦鹿发现他的视线,他才道:“擦擦,也没个姑娘的样子。”
秦鹿撇嘴,从怀里拿了个手帕擦了嘴角后继续吃。
“不过就是这种事儿,都有人往奇怪的方向说呢,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好几个认得周京儿子的人道,周京的儿子周强近日有钱的很,还不是赌来的,说是从书里面变出来的。”秦鹿耸肩:“这世上古怪奇谈我听多了,但书中的颜如玉与黄金屋,我是真的没见过。”
梁妄听见这话,睫毛颤了颤说:“也不是没有,但尽数都是假的,此话原意并非是真的往书里去寻。”
“我知道的。”秦鹿吃完了西瓜,又听梁妄说:“我师父有个故人,便有这个本事。”
秦鹿朝梁妄看去,静静地听他说。
梁妄道:“那人的身份我并不清楚,我也从未真正见过她,只是多年前师父将天音寄放在她哪儿,我去取天音时,听过她说过两句话。据说她是来自山海处,是个神仙,但又自称为妖,传闻她可以让人,真正地从书中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