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严玥是彻底忍不住,捂着脸挡不住哭腔,转身跑回房间去了。
梁妄看向地上的灰,眉心轻皱,又觉得有些可惜了,这手帕曾包过山丁子,每一颗都很甜。
离了长廊,梁妄遇见了金风川,金风川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又听见了什么,只是梁妄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过时,金风川问了他一句:“你可是喜欢她?”
梁妄没回话,甚至没做停留,金风川又追了一句:“若你说你喜欢她,我才舍得放手。”
“金老板装什么情深,还不快写信给家中妻儿报平安?闲事管到本王头上来,就不怕本王叫你金家十年钱财败光,世世代代,劳苦度日吗?”梁妄说话时头也没回,金风川还想再说什么,又有些怕这人一语成谶,还是退了半步,没再跟过去了。
秦鹿这一睡倒是睡了许久,再睁眼时又是落日时分了。
她肚子有些饿,起床揉了揉眼,见梁妄就坐在房中伸手抚着天音的羽毛,背对着她的方向望着窗外的卢阳关。
卢阳关的房子很特殊,白墙黑瓦一片片,马头墙的造型家家户户都一样,夕阳的浅红落在白墙上,将斑驳的树影都投了上去,微风吹过,树影摆动,沙沙之声传来,梁妄听见了动静回头,正好见秦鹿站在梳妆台旁,手上拿着一把木梳。
梁妄披头散发了一日,换做是以前,这位爷讲究得很,绝对不会让自己在外这般随意。
梁妄摆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身体微微斜靠,这是他最早那些年身体不适时落下的习惯,那时他肋下疼,只有这个姿势最放松,后来渐渐,只要他松懈了,便是这般慵懒着。
秦鹿走到他跟前,见他穿着自己买的新鞋,抿嘴笑了笑。
木梳穿过银发,天音飞到了窗台看着日落,半边太阳入了平地,秦鹿仔细替梁妄梳发,红绳她一直留着,此时拿出,小心束着。
梁妄突然开口:“日后若金风川找你,你当如何?”
秦鹿没想到他突然会提金风川,于是说:“我昨晚已经与他说得很清楚了,我想……他若是个知进退的人,应当不会再来找我了。”
反正找了也是无用,秦鹿认死理,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强迫不来。
“本王问你当如何?”梁妄显然对她这含糊的回答不太满意。
于是秦鹿撇嘴,老实道:“王爷让我如何,我就如何。”
“他若再来找你,本王要你把他打回去。”梁妄说。
秦鹿一愣,想了想,应了下来:“好吧,若他当真来找我,劝不听,那我就将他打回去吧。”
如此梁妄才算心满意足,头发梳好了,还有心情伸手让秦鹿拿个铜镜来照照。
次日一早,晨露未消,秦鹿已经给了钱,让客栈备好了马车,买了些糕点干粮在路上用,又将客房内的真丝软被抱下来铺在马车内给梁妄垫着,做好了这一切了,瞧见客栈后院内朱雀花开得艳,还一阵阵散着香气,于是与掌柜的说了句,掌柜的就让她自己去后院摘花了。
昨日买鞋时,秦鹿又买了一些衣物,她偏爱墨绿,不论穿哪种,都是绿色的,犹记得当年她倒在梁王府前的雪地里,梁妄送她的一件旧袄子便是墨绿色,上头绣了麒麟云纹,秦鹿那时身量小,穿着手都露不出来。
这些年养成了习惯,瞧别色的衣服都不顺眼,自己穿都不喜欢。
她走到客栈院中,取了手帕,仔仔细细摘了一些没染露水的朱雀花,沾了露水的花儿存不久,容易烂,她挑了许多,突然听见几声干咳。
长廊那边金风川依旧穿得珠光宝气,定定地站着,对她笑了笑。
秦鹿下意识要走,但花儿还没摘完,又觉得可惜。
金风川也算是个人精了,如何看不出秦鹿眼中要逃的意思,也就没靠近,他笑着说:“放心,我是来送别的,不是缠着非让你给我当小妾的。”
秦鹿睁圆一双眼看他说:“我应了主人,你若再找我,我可是会动手打你的,你悠着点儿,有什么话就站那儿交代吧。”
金风川低声笑了笑,笑中几分无奈:“今日一别,日后恐怕将再也难见了。”他顿了顿,恐怕是一生难见,如此想来,还真是舍不得,心里酸酸得难受。
头一次有女子能走进他心里,却偏偏无缘也无分,金风川想着也怪自己娶妻早,也许下辈子就……一个下辈子的念头起来了,金风川不禁觉得好笑,恐怕下辈子,下下辈子,多少辈子都是没机会的。
他从身后拿出了一直藏着的东西,顺着地面一路滚到了秦鹿的跟前,画轴展开,居然是一副柿树图,还有颇有风骨的书法提在了旁边。
金风川道:“说来也巧,我欠秦姑娘一副张大师的画作,这不,昨日还真让我碰到了真品,只可惜不是千年墨所作,不好好保存恐怕会坏了,便当是给秦姑娘的离别之礼。”
秦鹿望着画儿,蹲下去手帕里的一朵朱雀花落在了画上,她没瞧见,卷了画又重新滚到了金风川的跟前,说道:“这般值钱的玩意儿,金老板自己留着吧,若看字画,我家主人的造诣更高。”
金风川听见这话,一如与她初见时,于是他笑了笑,弯下腰将书画紧紧地握在手中,等秦鹿摘了花儿走了,他才望着那抹墨绿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儿,也好,留了朵沾了美人香的花儿。
秦鹿捧着花儿回到了马车内,梁妄撑着眉尾靠着,见秦鹿上来,将朱雀花往他跟前一推,满鼻子香气。
秦鹿说:“这马车是新的,怕主人闻不惯味道,所以摘了些花儿来,这客栈院内的朱雀花开得真好!”
梁妄瞥了一眼被秦鹿搁在自己膝盖上的绿色手帕,又见上头几十朵朱雀花,眉心松开,微微含着笑道:“走吧。”
秦鹿的头朝外伸去,对临时请来的马夫道:“师傅,出发。”
马车晃晃悠悠离开了客栈前,那时太阳才出,第一抹晨光落在了马车顶,因为离金珠城不远,车顶上还做了个珍珠的造型,白珠子上倒映着初晨的光辉与云霞,分外好看。
后来金风川将严玥送回了乾江都,也见了严玥的爹娘,普普通通一对夫妻,生了个完全不太像的女儿,那对夫妻见了金风川还要留他吃饭,金风川以生意推脱了。
去了秋山,买回了茶叶,金风川便匆匆回去金珠城,许久不见的妻儿站在门前迎他,金风川也跑过去,一把将两个儿子都抱在怀里,让夫人与小妾都别站在门前吹风。
金风川带回了茶叶,在金珠城还未离去的商人纷纷买了不少。
金家书房内挂了一副字画,那是张大师的真迹,一副柿树与提字,只是字画的角落里有一抹花儿似的黄印记,原是一朵朱雀花,腐烂了之后花汁留下的,坏了画的几分意境,金风川却细细呵护着。
金夫人打趣:“夫君出去一趟,居然知道爱字画了,以前你那把银边扇子都快扇烂也不见你心疼的。”
金风川笑了笑,说:“有空,抽个时间,我再带你回娘家一趟吧。”
金夫人再回一趟娘家,正巧碰上了严玥定亲的喜事儿,说是严玥爹娘在燕京故友家的公子,家境好,人品好,年龄也合适。
金夫人高兴,却见严玥一直望着窗外,她也瞧去。
原来是树梢两只喜鹊啼鸣,预示着好事将要临门。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梁王爷斯文败类的外衣终于穿不久了,内心其实是个小傲娇啊。
用一个单元,交代了梁妄与秦鹿认识的前因后果,也交代了,两个别扭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