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书房一趟。”
安国公在不远处负手而立,向陆和筠点头示意。
陆和筠欲脱口而出的话便这么哽住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看父亲一眼,再看宋佳音一眼,终是朝她摇了摇头。
罢了。
陆和筠随安国公去了书房。
宋佳音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黛眉微蹙。她又一次得了一个否定的回答,心中尤为不解。她几乎可以断定那日就是他救了她,为何他接连否认?
她低眸思索,忽而灵光一闪,莫非,是怕她赖上他?那日自己中药不知轻重,也不知有没有……宋佳音想到此处,面色微红。
她又想到方才他手中掉落的画册,画中人竟是何娉婷,白龙寺那日二人可是在相看,两家大人均十分满意。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他出于善心救了她,却不欲与她有牵连,免得将来愧对妻子,故干脆做好事不留名否认了。
宋佳音如此推理一番,倒也解了疑惑,既然大表哥不欲相认,她自然也不能给恩人添麻烦。
她理一理衣裳,对春喜道:
“我们快走吧,莫让姨母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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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安国公陆和筠二人一路上无话,这也是他们父子之间相处的常态。
陆和筠早慧,别的孩子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已能出口成诗,再加上性子内敛,父亲早早娶了后娘,陆和筠幼时竟从未似平常儿童一般朝父亲撒过娇。
到了十岁那年,他又上了雾山与师父住在一起,一年都难得与父亲见上一面。
父子间的感情实则是疏远的。
书房里,安国公示意儿子坐下,二人一时间不知谁先开口。
直到小厮端茶进来,才打破沉默。
“这茶叶是自家园子里产的,作成烟茶,熏香独特,”安国公望着茶杯里泛黄的茶叶,目光带着追忆道:
“当年你娘最爱喝了。”
陆和筠喝一口茶,眼眸低垂。
他从未见过他的母亲。
小时候,也曾问过祖母,为何他没有亲娘,祖母说,他娘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懂事之后他才知晓不在了便是永远见不到了,他也有去打听过母亲为何年纪轻轻便离世,他们说是因为难产。
因为生他难产。自此他再也没有问过其他。
陆和筠放下茶盏,问道;
“不知父亲找我何事?”
安国公深深看儿子一眼,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你为何搬去清平院?”
“清静。”
“为何要清静?”安国公抚了抚胡须,接着道:“是不欲让人发现什么吧。”
他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块玄色手帕,展示开来。
那手帕上赫然是一根小指长的白毛。
“这是我在清平院捡到的。”安国公定定望着陆和筠。
陆和筠不语,半晌,道:
“是。父亲可知道些什么?”
安国公从怀中又取出一块儿手帕,摊开来,其上竟然是一撮白毛。
“这是我十九年前捡到的。”
陆和筠惊讶抬眼,这,莫非......
安国公叹了口气,说起陈年往事来。
“你出生那年,今上登基不久根基不劳,秦王拥兵自立朝局动荡,为父公务繁忙鲜少归家,直到你出生半月后才终于回府,见到你母亲。”
“母亲不是难产而亡吗?”听到此,陆和筠忍不住打断。
安国公顿了顿,摇摇头,长叹了口气。
“是我的错。你母亲心性单纯,天真烂漫,一片真情,然而我却伤透了她的心。这么多年来,我每每想起当日情景,都恨不得时光倒流,去阻止彼时那个年少冲动的自己......”
安国公敞开心扉,将内心积压多年的秘密与悔恨全都告知儿子,一番长谈下来,竟连午饭都未食。
陆和筠浑浑噩噩走出书房,只觉日光太过刺眼,他抬手遮住眼眸,也遮住湿润的眼眶。
母亲是自缢的。
他回到清平院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默然不语。
当年,刚生下他的母亲满心欢喜迎回父亲,然而夜里却变故突生。
父亲眼睁睁看着母亲变成了一只白猫,一时间难以接受,夺门而出。
父亲本意是想出门冷静冷静,然而第二日又得圣上召见,一连几日没有归家。
四日后,回来见到的是母亲的尸首。
陆和筠双手捂住脸颊,难过极了。
母亲当时想必是无比绝望的吧?深爱的人被自己吓走,久久不回,第一日她或许满心期盼父亲会回来接受她,第二日失望之余或许还存留着几分希冀,直至三日还未归,她再也无法骗自己了。
那种爱人惊惧嫌弃唯恐避之不及的目光,光想想都无法接受,母亲的遭遇,陆和筠感同身受。
或许他们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奢望其他,独自一人终老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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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和筠呆坐一夜,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终于平复好心情。
父亲说,母亲的遗物里或许会有为何会变身的线索。
陆和筠来到陆母的私库,这里除了封存着她数量庞大的嫁妆之外,还有陆母生前的私人物品。这私库早些年前便已由陆和筠接手,只不过他因着以为母亲乃难产而亡,心有自责一直未曾仔细查看过。
他推开陈旧的木门,打开一个个落满灰尘的箱笼。
窗外的日光逐渐耀眼,透过窗棱斜照进来,暖融融地洒满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或蹲或坐或斜倚着墙壁,低头一件件细细翻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冬源来报:
“世子,大皇子殿下来找您了。”
陆和筠抬眸,赵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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