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正是一日中最闷热的时候,一个丰满娇艳的妇人此刻正坐在赵翊身侧为他研墨,正是此前与他翻云覆雨的那名美妇人,一旁描花的红漆盘里冰镇着紫色的葡萄。
赵翊曲着一条长腿,一直手臂懒散的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执笔在竹简上写着字。
半响,赵翊道:“这几日怎么不见刘萦?”说着随手从漆盘里捡了一粒葡萄扔进嘴里。
孟澜放下墨块,也懒洋洋的取了一粒葡萄,慢慢地剥开,说:“妾听说刘夫人方才还去了邓妹妹那里,谁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呢?”
“哦?”赵翊放下笔,看向她:“她在邓节那里?”
孟澜点点头:“是呀,大人,那邓妹妹自从前些日子同大人从宫中回来就生了病,卧床不起,刘夫人说是去照看她。”
孟澜转眼撇了撇嘴角,低低地道:“谁知道她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关着门待在邓妹妹房间里,我见两人都鬼鬼祟祟的,准不安好心。”
她在背后嚼舌根子给赵翊听,蓦地,偷偷抬眼观察赵翊脸色,却见他正看着自己,那双狭长的眼里不见笑意,隐约带着凛凛的锋芒,她的心里一窒,悻悻的闭了嘴。
赵翊起身离开,孟澜霎时间只恐他生气,更恐自己失了宠,惊道:“大人要去哪里?”
赵翊回头笑道:“我去哪里,难道还需先向你禀报?”然而他的眼里却无半分笑意。
孟澜姣美的脸蛋顿时变得雪白,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赵翊离开。
……
几日前邓节被司马煜从太极殿带回来后就生了病,兴许是几日前那场风寒没有好彻底,又兴许是在太极殿受到了极大的震慑,此次病来如山倒,一连五日都没有下床榻。
她本不欲见任何人,直至刘萦刘夫人拜访。
邓节喝止住了将刘萦阻拦在外的金儿,沙哑地道:“请刘夫人进来。”
金儿方才放行。
刘萦一进内室,只见邓节坐在床榻边上,披发跣足,身上只着一件白色里裳,脸色极差,眼下略带乌青。
刘萦惊道:“妹妹这是怎么了,病得如此重为何不请大夫?难道是下人照顾不周?”她转身便要出去理论。
“姐姐”邓节制止了她,对一旁的金儿说:“你先出去,将门关上,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
金儿称“诺”离开。
屋门关上,屋内便只剩她与刘萦二人。
邓节欲从榻上起来,刘萦遂弯腰扶她,邓节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刘萦为她倒了一杯水,道:“妹妹怎么病得如此重,可是因为那日太极殿上的事?”
邓节说:“姐姐已经知道了”
刘萦扶着曲踞长裙缓缓坐在矮案旁:“何止姐姐我,只肖半日,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我们的太尉大人在太极殿上斩杀逆党,血流如注,随即当着天子与重臣的面,将身怀龙子的贵妃绞杀于大殿前,此番行径,可堪‘震古烁今’了”她的音色不同于邓节,是温柔的,缓慢的。
邓节低下头,道:“不瞒姐姐,太极殿一事,我确实受了惊吓,自那日归来,夜半惊醒,梦中尽是被斩杀的小黄门的头颅,与蒋贵妃临终前的模样,还有……”她忽儿停止了下来,不再说话,只伸出手揉着自己的眉心,苍白的嘴唇紧紧的抿着。
刘萦柔柔地接了下去:“还有太尉”她摸了摸自己手中的陶杯,慢慢地道:“你方才嫁过来,虽然曾经对太尉大人的残忍与跋扈有所耳闻,但终究不比亲眼所见来的直观,来的震惊。”
邓节揉着眉心的手底已是薄薄一层汗,她的眉心皱着藏着化不开的忧虑,但是她声音听起来仍然镇定,她说:“姐姐可知那日太极殿上乱箭齐发,我差点死在殿上。”
只是那么一瞬的功夫,她险些丧命,此刻她的眼前忽然又闪现出了天子刘昭的面庞,她揉着眉心的手一滞。
“这…”刘萦惊讶地道。
邓节放下了揉着眉心的手:“太尉他一直怀疑除了蒋姚,宫中还有别人与我有联系。”
刘萦道:“他是想试探你?”又道:“可是他也只是怀疑,万一妹妹真的出了意外……”
邓节望着她的眼睛,沉静地道:“在他看来,让我死在太极殿上,或许才更有用处。”
刘萦只觉背后一阵冰凉。
邓节的声音异常冰冷,她说:“赵翊他想让我死,他想借天子的手让我死在太极殿上,如此,便彻底将江东的势力从天子身旁推开了。”
她说:“所以赵翊,他其实是想让我死在太极殿上的。”
即便没有内应,她也没有死在太极殿,带她亲见太极殿上的一切,也能够震慑她,从而震慑江东,震慑她的亲弟弟邓盛,让他们不敢亲近天子,不敢图谋他。
赵翊那日带她去太极殿,看似荒唐随意,其实经过了缜密的思量,无论宫中有无内应救她,无论她是否死在太极殿,于他都是有利而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