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宋清明换好衣衫,在铜镜前整理衣襟时,瞥见脖颈上那一圈发黑的痕迹,颜色似乎更深了些,想来是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哪怕被定好死期,他的无常也还没画,可他却没有半点紧张感。
桌上放着谢钰送他的香囊,他瞥见后犹豫一瞬,最后还是拿起佩戴在腰间。
门外响起一串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传进来郑晨的声音。
“宋公子!杀秦景的凶手找到了!”
闻言,宋清明连忙开门:“怎么回事?”
郑晨:“刚刚来买酒的客人说,凶手是唐家大小姐唐芙,她叫人将秦景乱棍打死,就因为......”
未等他说完,宋清明接道:“因为她的夫君齐少宇,其实就是周怀,他改名换姓过,是吗?”
郑晨愣了愣,然后夸赞道:“宋公子真是厉害,几乎都猜中了,那家伙到泗梁后,相中了唐大小姐,便抛弃老家的发妻,改名换姓娶了唐小姐,谁知秦景打听到周怀的消息,便来泗梁寻人,这事也被唐芙知晓了,唐芙眼里容不得沙子,便叫人将秦景乱棍打死,这些唐家的仆役都承认了,仵作还在尸体中寻到一枚耳环,也被认出是唐芙的,人证物证都在,外加夏云清的父母也去公堂状告了唐芙的恶行,罪证确凿,官府已将人抓走了。”
宋清明蹙起眉心:“那齐少宇......周怀他也都认了?”
郑晨:“他很痛快的承认了自己抛妻改名一事。”
实在是太奇怪了。
宋清明怎么都想不明白,周怀瞒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就突然都认了?那指证唐芙的仆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为何现在才认?
还有,棍子真的能将一个人的尸体打成那样吗?
“不知那位唐大小姐承认这些事吗?”谢钰不知何时出现的,沉着声音问道。
郑晨:“唐芙承认了叫人打死秦景的事,可说自己从来没叫人将秦景的尸体抛到郁河中。”
宋清明和谢钰同时皱起眉头来。
说完这些事,郑晨便跑去忙铺子的事了,宋清明双臂环在胸膛前,一副认真地模样说道:“我还是觉得秦景的死和周怀有关。”
谢钰神色淡淡:“和他有没有关系都与我们无关,现在只要把他送到秦景手中就够了。”
宋清明:“你就不担心,万一周怀没有罪便被秦景加害,自己的良心会不安吗?”
谢钰:“谁说他没有罪,抛妻造谎已是其罪孽,到了阴界是要在寒冰狱中罚个百年的,再说......”
说着,谢钰幽深的眸子看向宋清明:“我的良心都用在你身上了,其余人,不需要。”
宋清明莫名觉得谢钰这话说的有些冷。
发现宋清明直直地看自己,谢钰唇角漾开笑意:“怎么了?”
宋清明摇了摇头,没将心底的念头说出。
知道周怀就是齐少宇后,宋清明感觉轻松了不少,只等入夜后带周怀去见秦景。
闲来无事他和谢钰在沽酒铺子里帮了一日忙,快傍晚的时候,郑家夫妇将他们赶回了后院,说自己收拾就好。
两个孩子正在后院玩耍,这两日柠染开朗了些,闻禾秀开始试着教她如何正常说话。
看到她慢慢变得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宋清明的心也放下不少。
回到屋内,他便发现自己的行囊在发着光。
他都不用翻开看,便知道是那本阴烛宝典在亮。
自谢钰说过这东西用了是要耗命的,宋清明就不再把它当个宝贝,把它收在了行囊中,只是这书似乎感觉到他的有意疏离,从早到晚有事没事便要闪两下。
宋清明本想装作没看见,自己又没什么危险,也用不到它,干嘛要理?
可过了半晌也不见光亮有停下的迹象,这才皱着眉打开行囊,狠狠瞪了宝典一眼:“再亮我就把你烧了!”
话音一落,宝典果然不再亮了。
宋清明刚要得意自己唬住了一本书时,宝典蓦地大亮,晃的他眼睛都睁不开。
等光亮熄灭,宋清明再睁开眼时,自己已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内。
屋内有床榻、屏风和梳妆镜,屏风上挂着男子的衣衫,正对屏风的是一扇拉门,门紧闭着,从那后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今日的证人找的很好,给他家中送些银子,把嘴给我封好了。”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犹豫一番后,宋清明悄悄走到拉门边,在门纸上捅了个窟窿,向外看去。
门外有两名男子,一个坐在椅子上,另一个则跪在那人面前。
坐在椅子上的是周怀,跪着的那个宋清明也不陌生,正是他与谢钰从密林出来那日,在城门前看见的那个仆役。
周怀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唐家的账簿做的还干净吧?”
仆役:“干净,钱已经都转到鹿洲的钱庄内了,绝对不会被人发现是主子动的手脚。”
“很好,我忍那泼妇一年多了,正愁着没办法收拾她呢,就有好心人帮我把秦景的尸体捞上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周怀放声大笑,仆役却脸色沉重,踌躇半晌才支吾开口:“主子......夫人她,她真的杀人了吗?”
周怀停了笑声,眸底漫上阴冷:“对,就是她杀的,你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仆役连忙说道。
宋清明屏着呼吸,听着外面二人的谈话。
这个周怀还真是恶心他娘哭恶心,恶心死了!他娶唐芙也不是真心,只是贪图人家的财产。
一想到谢钰捞出尸体一事被周怀用作计谋的一环,宋清明就感觉恶心。
谢钰辛辛苦苦做那么多,明明是为了找到事情真相,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应死咒。
越想越气,宋清明恨不得出去揍周怀一拳。
不过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好在还能恶心恶心这个周怀。
宋清明在屋内正琢磨怎么折腾这个人时,身后突然一只手拉扯住他的手臂。
还以为是周怀,他被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竟是谢钰。
谢钰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宋清明正沉在恶心周怀的兴奋中,也没在意谢钰的异常,而是悄声问道:“谢钰你有笔吗?最好还有红色的墨水!”
谢钰的眉心皱了皱,最后也没说什么,左手一翻,宋清明要的东西便出现在手心中。
“谢钰你真是厉害他娘哭厉害,厉害死了!”宋清明笑着夸他,拿起笔蘸了蘸墨水,大笔一挥留下字,又将怀中揣着的玉佩放在字下。
看他做完这些,谢钰沉声道:“好了吗?”
宋清明:“稍等。”
他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相中了角落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花瓶,一把推倒在地摔了个粉碎。
“走吧!”
宋清明说完,谢钰扯住他的手臂,眨眼间二人便会到郑晨家中。
宋清明回想着刚刚在周怀屋里搞那一通,等周怀看见了不是吓死就是气死,心里爽极了。
他捧着肚子大笑:“我可真想看看,周怀看到那些字会是什么表情,肯定很好笑!”
谢钰眸色沉沉地看着他,半晌也没接话。
宋清明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虽然还捧着肚子,脸上的笑意却收了起来:“谢钰,你怎么了?”
谢钰又沉默半晌,才幽幽开口:“为什么又用了那本书?”
宋清明微怔,回过神连忙想要解释:“不是我,是那本书......”
“一定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会如此不信任我。”
谢钰打断他的话,神色变得越发阴冷。
宋清明开始哆嗦起来。
只是这次不是被吓的,而是屋内明显开始变冷了,越来越冷,冷到人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手指发僵。
“谢钰。”
宋清明忍着身体的抖意唤谢钰,可谢钰却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般,嘴里喃喃念起来:“是我不好......不然你为什么想要离开,为什么不用我保护......”
谢钰右侧的额头上不知怎的,有黑色、如蛇般的痕迹蜿蜒爬下,一直延伸至右眼下方,不断扭曲蠕动着。
这次宋清明被吓到了。
宋清明颤声开口:“谢、谢钰,你的脸......”
只听到‘你的脸’这三个字,谢钰便猛地回过神,急忙抬起右手捂住额头,想要遮挡脸上的痕迹,只是那痕迹太明显,又不停地扭动着,他的手实在挡不完整,最后他只能惊慌的转头逃了出去。
只留下宋清明一人在原地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