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拍桌道;“便是这样,以后不能白便宜朝廷!还不如照看你侄儿!”
他倒比林如海还笃定他将来没有儿子了。
林承祁林承祢听了这话都觉十分不像样。这跟当面骂人断子绝孙有什么两样?寻常贩夫走卒听了都要打人的!
林承祁飞快抬头瞥了林如海一眼。
只见林如海丝毫没有恼怒,笑得五官更舒展些,认了这句话。
“侄子们,虽隔的远了些,到底姓林,我怎么会不照顾呢?”
这“照顾”两个字在林承祁林承祢听来,颇有些不详的意思。
可惜大人们眼睛耳朵都被这句话背后蕴藏的巨大利益砸晕了,只顾狂喜,丝毫没品出来。
叔公还以为他服软,立即得意起来。
暗想他到底是要听族人摆弄的,谁人死后不要埋到祖坟?
林如海要想葬的好,下葬时候不被人使绊子,可不能得罪他们。
“不知,不知……”
林波林涛再坐不住,站起来将各自的儿子推到林如海面前,话在口边硬是结巴起来。
叔公强按住喜意,帮着问:“不知看中哪个过继来府里?”
林如海笑得让直面他的林承祁林承祢毛骨悚然。
*
贾敏醒来的时候,林如海已经将一切处理妥当了,黛玉也带着雪雁青庄走完圈,三口人一起吃饭。
贾敏强吃了半碗便躺下了。
黛玉便自告奋勇,明日起要承担家务,帮老嬷嬷的忙去。
贾敏就笑她:“你才多大,就来抢你娘的权了?”
黛玉一时接不上来话。
只说黛玉生来一副玲珑心肝,读书识数都是顶尖的,偏于“权力”二字上十分迟钝。
若非她对周围人的情绪很敏感,能够拟着贾敏的样子用权,之前贾敏倒下的时候还不会那么快镇住场子。
她内心实不明白这种苦差事何以有这许多人爱。
贾敏打趣她,她偏着头,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虽不觉自己在夺权,不过黛玉也觉自己是小了点。
因她小,客院那些大人才不把她这个主人放在眼里。而爹爹来了以后,一句话就够打发他们的。
她娘也嫌她管家还小吗?
可她要什么时候才长大呢?
这她说了也不算呐!
黛玉心里埋怨爹娘不早生一些,却顾忌着娘且在病中不肯直说,只得垮下脸,眼巴巴看向林如海求助。
希望爹爹懂得她的眼神,助她一助,让她娘好好休养,不要操心家事。
林如海点头挑眉,似乎懂了她的意思。
黛玉大喜,等着他劝动贾敏,自己空悬着两只脚坐在凳子上等着。
结果,林如海铁面无私地打发她去睡觉。
黛玉犹自不可置信,瞪大眼睛被王嬷嬷抱走了。
屋里留夫妻二人帐中叙话。
贾敏躺了大半天,头不清明,脖子又沉,林如海便搓热了手,握住她的脖子揉三关。
脖子左右两根大筋揉得软了,贾敏舒服地叹了一口,放松了脖子随着他温热的手劲儿晃动。
两人自儿子死后那无形的隔阂随着这口气飞走了。
静了半晌,气氛正好。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正巧贾敏也深吸了一口气。
二人异口同声道:
“我有件事没同你说。”
两个人楞了一愣,片刻后都憋不住笑了。
贾敏要林如海先说,她嫁人后一贯如此以夫为先。
林如海见她精神短些,便谦让她。
贾敏想讲的是大事,不再推脱。
“你们姑苏来的人想必你也见了,我实话跟你说,他们信不得。”
林如海应了一句知道。
贾敏咬牙:“开国初年时,文坛领袖尚且保不住身后事,何况你我。”
林如海又应了一句知道。
开了头,之后的话说出口就顺畅了,贾敏把之前跟老嬷嬷商议的事儿连珠炮般说了出来。
“我实不能再生养了,本待将黛玉迁出正院,这几日偏耽搁了。明日便让她去西面荣寿院住,挪几个姬妾进来住满东西两边厢房,古董摆设床褥帐幔我都收拾了新的,都是你爱的样式。”
贾敏闭着眼睛一气儿说完,生怕自己反悔。
结果林如海不应一句,贾敏又怕他继续拧着不肯,便唤了一声丈夫的表字“如海”。
接着柔声低气求道:“我跟你这许多年,也没求过什么。你也看到了这些人的虎狼之意,只当我做一回恶人,你为了我随便哪里生个孩儿来,与我玉儿作伴可好?”
林如海松开放在她脖子后头的手,眼看着妻子眼角眉心折起的细纹,狠下心来,摇头道:“不好。”
这两个字语气过于生硬了,林如海找补一句:“玉儿可以挪出去,因我给她请了个进士做先生,明日便要来了。”
贾敏迷茫看向相伴了快二十年的丈夫,喃喃道:
“这与我说的什么相干?我是要你生个儿子。”
林如海本不想吓到病中的妻子,想趁着氛围正好缓缓透给她,只是话赶到这里,不说她便要赶他做均匀播种的耧车去了。
“很相干,我已选定了后继之人,有了后继之法,与其生个不知贤愚的出来,不如将现有的好好教导。”
后继之人?若说他肯把家业交于族中,贾敏不信。
这才来的两个林家的孩子,比之林如海可差远了,哪里担当得起这份家业?
她只是生了病,又没傻!林如海父女两个,惯来是比她挑剔的!
但若真的定了哪个,为了恪守妇道,她又能怎么办?
林如海觑着贾敏神色还算稳健,只小声抱怨他几句。不过是诸如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又追问到底是谁。要人品好,孝顺的,还不能貌寝。最最首要的一条,他若对玉儿不好,她万万是不依的之类。
林如海所选之人样样对得上号,放下心来,趴在贾敏耳边,含笑说了那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