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有没有再回过那间公寓,有没有看见公寓被清空,他去的时候有没有也下这样的雨?
心跳得砰砰快,她找出手机,裂屏让她没有办法指纹解锁。
她按下了密码“1111”。
有次秦优看见她按密码,惊讶地问:“你这是证明自己一直光棍?还是懒得设?”
“懒得设。”
她当时不想和任何人提起程惟知,默默把他藏在了手机密码里。
这个会做饭、会讲课、会逗她笑、会陪她喝酒的程惟知,有个“注孤生”的生日。
/“程老师,你去年生日过了光棍节吗?”
“过了。”
“那前年呢?”
程惟知舀着一勺汤递到她嘴边,说:“每年生日都过节,过了二十六个。”
她嘴角翘得快要上天,回:“那我今年再陪你过一次。”
“你只要陪我过生日就行,光棍节免谈,我再也不想过了。”/
叶青笑了起来,笑不过一秒,愈发难过。
她最终没有陪程惟知过生日,其实不止是他的生日,还有她的生日、七夕、情人节、双旦,他们相处的日子完美避开了所有节日。
连一份正经的节日礼物都没送出去过。
叶青又给欧逸明发了个消息。
【欧医生,三年前我托你转给我那个租客的钱,你转出去了对吧?】
等待欧逸明回短信的时间里,叶青反复锁屏、解锁,输着1111。
欧逸明回了一条语音:
【转了啊,你怎么隔三差五就问这事?】
因为心虚。
叶青也回了他语音:
【没什么,就是过意不去,你知道当年我走得急,害他行李都被清出来了。】
欧逸明又劝了她一遍。
【你当年那么困难,那套房子被卖的时候你根本管不了,你也是没办法。而且你可转了十万英镑,我当时就和你说太多了,那时候你也缺钱。】
【别多想了,那人肯定收到了,我用瑞士账户转的,没有外汇限额。】
叶青回了他【多谢】。
三年前,叶青收到五叔在瑞士出事消息时,程惟知正坐在回国探亲的飞机上,她给他微信留言,说自己去瑞士一趟。
那时,她还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有多严重。
五叔叶敏达暴躁多疑,叶青十七岁去伦敦后只用爷爷留给她的信托生活,其他集团业务她从未插手。
结果,人到瑞士那刻,她面对的是五叔的灵柩、奶奶的病重、股东的无能。
直到现在,叶青有时候还会想,叶敏达活着时候,她明明这么厌恶“清城叶家”的名头,怎么他烧成碳灰后,自己会毫不犹豫地接手烂摊子。
她把所有的财产都交给了重组清算小组,去给叶家还债,包括在伦敦,和程惟知合住的公寓。
叶青不知道程惟知收到消息时是什么感觉,但她知道自己的,那是她人生里最煎熬的二十四小时。
本来就生病的奶奶受了严重刺激,被紧急送进了手术室。
而梁睿中代表苗林资本送上了一份价值百亿的注资方案,还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苗林资本的总经理程律林还未婚,这次注资的钱,是京州程家给程律林和他未来夫人在清城创业的钱。”
四姑叶敏逍匆匆赶来,听到这句话就毫不犹豫力劝她接受。
“那可是京州最有权有势的家族,没想到连旁支都这么豪气。”
被赶到伦敦五年的叶青第一次知道京州豪门程家,这次想要出资的苗林资本是这家在清城的旁支。
“没想到程家愿意救我们!”
姑姑叶敏逍喜出望外,她按着叶青的手要她签字。
叶青逃回自己的房间,反锁房门。不管姑姑怎么敲门,都不愿意出来。
程惟知迟迟没有从国内报平安给她,他要在港城转机,或许还没有到国内。
姑姑还在敲门,拍门的声音密得像雨点。
“青青,你奶奶出手术室进ICU了,你来看看这里的医疗账单。”
姑姑在提示她,如果叶氏现在破产,奶奶的治疗费都会告急。
叶青打开了不常用的邮箱,里面躺着五个月前,程惟知半玩笑半正经给她写的租房合同。
每分钟的犹豫,都比一个世纪还漫长。
她最终敲下了一行字:
【合租到此为止,家里给我找了订婚对象,我会给你一笔钱,补贴你另找房子。】
因为账户暂时被冻结,她请欧逸明帮忙,转给程惟知十万欧。
活像睡过就跑的渣男扔下分手费。
决定已下,叶青就不想再和程惟知纠缠或解释了。
五叔叶敏达给叶氏留下的是整整一百亿的资金链窟窿。
不是程惟知能负担的。
他们不过相处五个月,她爱上他,只有两个月。
而他,叶青也不知道他喜欢她多久了。
他们说过爱,做过爱,她在欢爱里,绝口不提那些悲伤、痛苦、家庭、纷争。
他是她的世外桃源,她的温柔乡,她的童话。
却还不是她的地久天长。
程惟知的经济状况,叶青很清楚,他在伦敦的一家小投行工作,坐公交上班,用度精打细算。
就算他能力超群,但他还是个普通人。
自己面临的风雨太大,普通人根本承担不起。
叶青有时会想,同样姓程,一个家财万贯却不学无术,一个简单朴素却勤奋好学,老天爷真会和她开玩笑。
有时她又会想,如果,如果程惟知当年真的知道了她的困境,他会陪她走下去吗?
这个问题叶青从不敢深想,此刻也是。
她已经走到叶氏总部的大会议室,深吸一口气,把回忆统统赶走,推开门,继续去走还债的路。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无人答应。
会议室里,主座旋转椅背对所有人,董秘梁睿中竟然没有坐下。
名利场里自有规则,能坐主座,能让梁睿中陪站,即使是程律林母亲苗荷也没这个排场。
主座转了过来,叶青突然脑海一片空白。
程惟知西装革履,转着支万宝龙,清冷孤傲。
他慢吞吞喊她:“叶,总。”
他说:“没关系,我等的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