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翠看一眼林小霜,却见林小霜眼睛发直,神情恍惚,不由心中大为狐疑。
大家慢慢释去对珍卿的怀疑,而认为有人故意陷害她,教室里正酝酿着激愤、忐忑的情绪。
忽见教室门从外面被打开,周先生气汹汹进来,暴喝一声:“杜珍卿,你站讲台上做啥?想造反吗?”
杜珍卿就举着翡翠项链,高声地叫:
“周先生,有人把张翠翠的翡翠项链,放在我书包里,想诬赖我偷东西,我在跟大家自证清白。”
周先生像个发怒的母老虎,扯着珍卿从讲桌上下来,让珍卿的脚也崴了一下。
这位先生却不管她崴没崴脚,指着站不稳的珍卿说:
“你咋这么不省事?你红口白牙,说诬赖就诬赖,上学第一天,谁认识你是谁,为啥单单诬赖你?……”
珍卿看这周老生,不是好纠缠的,跟她恐怕讲不清道理,于是就艰难地站直身,鼻子一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就是有人拿东西陷害我,我家里几箱子首饰,我都懒得戴出来,为啥要偷个翡翠项链?
“就是有人冤枉我,先生不讲理,我要跟我祖父说……”
说着就回座位上,拿上书包要走,周先生给她拦住,扯着珍卿,说她不敬师长,不道歉不许走。
直到引来了梅先生,还有巡视校园的庶务长。
他们问是咋回事情,大家七嘴八舌地,又把杜珍卿刚才分析的事情,给大家讲了一遍。
梅先生、周先生、庶务长等人,看着哭得脸红脖子粗的珍卿,都有点张大嘴合不上,这孩子记性咋这么好!
不过看她哭得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遇事这么能哭,到底还是个孩子。
梅先生按照珍卿的思路,问清张翠翠,下午第二节课时,她的项链还在身上。
又问大家还记不记得,下午第二节课休息时,有谁到过杜珍卿座位附近,停留的时间比较长的。
有的人怕事不敢说话,但也还有愿说话的女孩子,梅先生和庶务长,就把他们带到旁边教室问话。
到最后,梅先生和庶务长,留下了事主张翠翠,还有班上的其余四个女孩子,其中就有林小霜。
连珍卿也叫她先回去。
珍卿哭得兴起,梅先生哄她半天,终于等到她不哭了,又亲自给她送校门外。
谁知这小妮儿,刚才明明已经不哭了,到她家马车前,看见她的祖父了,又嗷嗷地哭起来。
梅先生无奈地拍额头,哀叹道:“真是个难缠的小妮儿。”
她赶紧要回教室去,把这个事弄清楚,要不然,后续会有许多麻烦。
珍卿差点被冤枉成贼,想叫她忍气吞声,大事化小,门儿都没有。
就是要给你闹大了。
在永陵市搞建设的三表叔,今天也来到睢县,听说珍卿开学头一天,也顺道过来看看。
珍卿哭哭啼啼地,给杜太爷和三表叔,讲述了事情的原委。连林小霜跟这件事的渊源,她也没有漏掉。
三表叔听说了原委,说去学校里,问问那当教务长的老同学。
待在马车里的杜太爷,听珍卿说的突发事件,太意外了。
今天一早儿见那什么教务长,那姓卢的教务长,把珍卿好一通夸赞,而且对杜太爷也颇有溢美之词。
给杜太爷美得哟,走路都打飘儿的,好心情持续了一天。
谁知道临到下学,出了这么败兴的事。
看珍卿哭成这样,杜太爷心里也酸溜溜的。
这个妮儿,他从小儿把她看大,她摔伤了不哭,挨打了不哭,跪祠堂不哭,只有受了冤屈的时候,她才哭一哭。
她今儿哭这么厉害,委屈必定是受大了。
杜太爷黑着脸,沉沉地喘气,这个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回到家里,袁妈听说了事情,气得不停地骂脏话。赶紧打水给珍卿洗脸。
珍卿左脚的脚脖子崴了,老铜钮找来药酒,叫袁妈给小姐擀擀崴伤的脚。
洗好了手和脸,珍卿怏怏地靠在炕上,让袁妈给她擀脚。
袁妈看着珍卿,见她跟离了水的鱼似的,眼睛肿得张不开,气也有点喘不上来,虽没有大哭,但不时还惯性地抽抽两下。
这一副大受打击、哀哀欲绝的样子,看着真是可怜的紧。
别说袁妈看得心疼,铁石心肠的杜太爷,心里揪起来。
其实,珍卿只是用力太过,哭得太狠,把眼睛整个哭肿,鼻子哭囔囔了,嗓子也哭哑了。弄得脑袋都嗡嗡响,身体难受,需要缓一缓。
嗨,戏演得太过,这一会儿别提多难受了。
过了一会儿,杜太爷拎来三个首饰箱子,一个个打开给珍卿看。
这里面的金银宝玉,各种簪钗梳篦、额带押发、花钿耳珰、胸饰项链、禁步臂钏、手镯戒指,真是应有尽有。
那些个东西闪闪烁烁,迷人眼目,看的人叹为观止。
连袁妈都被镇住了,她原以为,这家的小姐,根本没几件首饰,原来都叫杜太爷藏着呢。
杜太爷说:“明儿个,你把这些,能戴多少戴多少,让她们那些眼皮子浅的,瞅瞅看看,啥叫有钱,啥叫阔人,还用偷她们的烂东西!
“我跟你说,你爹这个岁数,以后就是再娶一个,不一定还能生孩儿。
“将来你奶的嫁妆,你娘的体己——你娘没啥体己了,不过你爹还能挣钱,他挣的钱以后都是你的。
“妮儿,我跟你说,你阔得很,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珍卿嘴角直抽抽,我今天高调一把,那是箭在弦上,迫不得已。
真戴这么多首饰,像个圣诞树似的进学校——那她岂不成了疯狂的逗比?
袁妈拿打好的热手巾,叫珍卿自己拿着焐眼睛,她就拿着药酒,继续给珍卿揉脚。
珍卿还是老样子,疼也只是呲牙裂嘴的,表情有点儿怪,并不哇咧咧地叫疼。袁妈倒更心疼她了。
杜太爷还在絮叨:
“想我们睢阳杜氏,明末清初的时候,那就发了财,是远近有名的富户,阔了几百年了……
“一会儿说是打秋风的,一会儿把人当贼,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忍不了了我……”
杜太爷驴拉磨似的,顾自转悠了半天,忽然想起来问珍卿:“你说,你们学校的官儿,把林家那丫头,也扣下来了?”
珍卿木木地点头,现在才想起林小霜,这智商真够可以的啊。
杜太爷紧紧地抿着嘴,没有再说话,听外面老铜钮说:
“太爷,粮店的林掌柜,带着他的妮儿,来赔罪来了。”
珍卿就看见,杜太爷两只浑浊的眼一阴,珍卿心里“吼吼吼”,觉得他要搞事情了。
等杜太爷走了,袁妈就连连地叹,早说应该戴点儿好东西,这不一让人小瞧,麻烦事儿就来了。
说不清杜太爷跟林掌柜,是怎么沟通这件事儿的,听袁妈说,杜太爷发了脾气,就把林家的人打发走了。
袁妈告诉珍卿,说太爷吩咐老铜钮,明天先去杜家庄,让他她堂兄杜向渊来。再到杨家湾,找一下他大外甥。
看来,是想处置这个林掌柜。
珍卿还来不及欢喜,心里一个咯噔。
以杜太爷的城府,他想跟林掌柜翻脸,极可能已被林掌柜看出来。
此事不妙啊,做掌柜的贪污东家财产,并且肯定做了假账,这要是送官的话,罪名也不算小。
杜太爷这一翻脸,必定是打草惊蛇了。
林掌柜贪了个够,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珍卿正有点不安,去找教务长说话的三表叔,这时候来杜家小院了。
他先过来安慰珍卿,说卢教务长跟他保证,这一桩偷窃案件,事实已经查证清楚,会连夜去请示梁校长,会给珍卿一个交代的。
珍卿听得放心,就由林小霜的猖狂,说到她爹林掌柜的可疑,请求三表叔,最好派可靠的人,把林掌柜一家人看住。
三表叔看着她,怪异地沉默一会儿,长叹一声,摸摸她脑袋说:
“小花,你还小呢,林掌柜的事,你向渊哥还有大表伯,都在经管着呢,这林掌柜翻不了天。你一个丫头儿,把心放回肚子里,在学业上用心就行呐。”
三表叔这么说,珍卿一思想,慢慢又把心放回来。
杨家和杜家加起来,还是很有力量的,不至于奈何不了一个林掌柜。
即便那位景舅爷,即便他也掺和在里面,两个家族的势力,也不见得怕了他。
叔侄俩聊了会儿学校的事,还有生活上的事,气氛融融,却又被杜太爷打断了。
杜太爷把三外甥叫出去,说有事情要商量。
晚饭,珍卿就在炕上吃的,吃完饭,在炕桌上写了国文先生布置的作业。
复习完了今天学的内容,她洗漱完了以后,麻溜地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