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对“世道”的意见还不小,一口气竟然列出来一堆不尽如意的:“那我要……先把永安河上的钱分给穷人,再把小七的陀螺变成橘色,还要把小花变乖……”
顾铎一边上车一边替他说:“顺便也?把你爹变乖?”
虞知鸿:“……”
虞明惊喜地扑过去:“陆小七,你去哪里啦!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顾铎看上去十分愉悦,瞄了一眼虞知鸿,神秘道:“不告诉你。”
他心?想:“贺林说的是个办法,但不能让虞知鸿知道。”
所谓原汤化原食,解铃还须系铃人。顾铎是在瑞王府泡的药池子,贺林也?是从瑞王府来的,他说放血疗伤有效,这话很是可信。何况顾铎早猜道自己的血肉兴许有奇效,只是虞知鸿坚决不答应这法子而已。
贤王殿下彼时不肯松口的事,顾铎也不指望他现在能接受,遂决定自己偷偷往药里掺血,对他一瞒到底。
可惜人和人的悲喜不能相通,虞明看了顾铎半天,竟然去找亲爹告状,隐蔽地捂着?嘴打小报告:“小七肯定去找花魁了,宋大爷一看到孙奶奶就是这个样子。他们说,男孩子看到喜欢的姑娘,眼睛就会变亮!”
大家都在一辆马车里,顾铎听得一清二楚。他心?说要是贺林能当花魁,他岂非天下第一美人?或者第二,把第一让给虞知鸿当。
虽然不好解释,但顾铎和虞明是“互有把柄”的关系,可以相互告状,互相伤害。他刚要揭穿这个小混账今天偷偷多吃了一块甜糕,昨天还非缠着?他爬屋顶看月亮,就听虞知鸿说:“……慎言。他不愿说,就是私事,不可多问。”
说罢,虞知鸿的目光落在顾铎身上,颇有一点复杂。
在顾铎心里,情爱远不如白面馒头这样实在的东西重要,自从把心?思?放在虞知鸿的伤势上,他已经太久没考虑过喜不喜欢的问题,对不上这个话题的频道,只理解为虞知鸿在帮自己说话。
于是他扬眉吐气地对虞明道:“就是,你这么好奇干什么?你也?想去看花魁么。”
虞明是棵墙头草,哪有好处往哪倒,分不出好赖话地觉着?这事好玩,蹭去顾铎的旁边,怂兮兮悄咪咪问:“她好看么?如果她不是坏人,我?们就去看吧!”
熊孩子尚以为人能一概而论,简简单单分为善恶是非好看赖看,美丽的就想去看,坏的就不搭理。
“花魁都漂亮。好坏不知道,我?又不认识她。”顾铎征求虞知鸿的意见,“你想不想看?你要是想……”
“不想。”虞知鸿听到这句“不认识”,心?里无端一松,“快宵禁了。”
顾铎立刻敬谢不敏:“也?对,那还是回去吧。”
宵禁不得?外出,赶上了就得住在永安河上。顾铎对“夜宿花街柳巷”一事了解有限,却知道那地方离皇宫太远,得?额外早起半刻钟才能赶上早朝会。
朝中有不少风流种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总往秦楼楚馆跑;但其中必然不会有顾铎,寸金难买寸光阴,什么样的姑娘都比不上早晨的懒觉。
当然,这样想的时候,顾铎俨然忘了自己还有一栋驰原侯府,比贤王府离皇宫还要近些。
去看花魁的行程就此取消,虞明小嘴一扁,虞知鸿便和他讲起“如何把永安河上的钱分给馄饨店”。
虞知鸿说:“先自己想。”
虞明憋了半天,回答:“让小七演大侠,去劫富济贫?”
顾铎配合地问:“抢哪家?”
虞明有理有据分析:“最有钱的,这样抢得多。你多拿几张银票,但是不能被人看到脸,要蒙起来。”
这两人商量得煞有介事,好像真要去抢劫似的。虞知鸿无奈道:“国有国法,虞明,你身为皇族,怎可随意抢掠百姓。”
虞明老老实实认错,重新去想,却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顾铎也陪着琢磨了一会,可他不耐烦这些事,渐渐偷懒走神去了。
虞知鸿给出答案:“以经营行当区别税收,减轻小商小贩所交税额,再对永安河上收重税。”
虞明在脑海里找寻一阵,才想起“税”是个什么东西来。他小手一拍,很是敢说:“那明年就这么收吧!”
虞知鸿回答:“此事非你我?能决定,须由陛下定夺。”
顾铎听着好像很有道理,问:“我?去写个折子?”
虞知鸿哄完小的,还得?给大的讲道理,又耐心?解释道:“话虽如此,京城势力盘根错节,并非一朝一夕可改。”
顾铎说:“慢慢来嘛,改了总比不改好。”
马车的窗户是打开的,顾铎坐在窗前,从虞知鸿的角度看,他身后就是灯火明明灭灭。明的是一家团聚,秉烛夜话;灭的是为了省钱,有的人家干脆天黑就睡觉,早熄了灯。
本朝允许寒门科考,还有穿着破烂衣裳的穷书生蹲在别人家的窗户下,赶在宵禁前,争分夺秒地看书。
虞明触类旁通:“他们不点灯,也?是因为没钱么?”
虞知鸿恍然回神,道:“对。”
虞明已知道读书是件有用的事,问:“我?可以把灯送给他们么?”
“你只有一盏灯,天下有万民。”虞知鸿示意桌上的油灯,“你如何决定赠予谁?”
虞明稍有点犯难,趴在窗口往外看,找到一个顺眼的,指着?说:“我?要送给他。”
虞知鸿问:“为何。”
“他好看。”虞明说,“我?喜欢好看的人。”
“百姓皆为子民,无所谓高低贵贱,不以美丑为别。你随心帮助某一个人,即对其他人不公。”虞知鸿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不可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