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贤王殿下浑然不知自己被腹诽了什么,正专注于哄他的倒霉孩子,尽可能摒除一切的杂念。
——“杂念”还有个别名,叫做“陆小七”。
就算明知道“陆小七”来意不善,不能被瑞王扰乱心神,虞知鸿还是忍不住想: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呢?
只需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一个人,他就根本无法忽视,明知道那都是镜花水月,也想去汲取些许慰藉。
于是,贤王殿下给自己定了几条规矩——
譬如实在按捺不住,可以去远远一望那个陆小七,但至多三天一次,且不能惊扰于人;他给自己的借口是“带孩子去看小猫”,如若被发现,就托辞“明日随我外出”。
再譬如陆小七是个药人,在瑞王府肯定没少受罪,恐怕这份“罪”,也是为了针对他而受;他可以多照顾一点,可决不能与其相交,毕竟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实在没法妄谈交情。
他还将处理正事的时间翻了一番,恨不得给自己楔进“家国大事”四个字里,凑成五朵金花,不留下片刻空闲,谨防想得太多、冒犯到旁人。
而且,如今的家国大事也诚然需要琢磨。
三年前一仗,大齐赢得惨淡,蛮夷十七部落的南下之心春风吹又生,往后的春夏两季三不五时来骚扰一圈,打得大齐北境叫苦不迭。
现今又到一年五月,十七部落卷土重来,这次声势格外浩大,好像大有再挪来一万大军的意思。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在这,已经在朝会上吵了大几天。
部分瑞王党羽主和,认为如今北境势弱,为黎民生计着想,不如暂且谈判,并力求拦下这桩差事,给自己支持的皇子增添一桩继承大统的筹码。
但连同瑞王本人在内,更多人属于主战派,希望能击溃十七部落联军,令蛮子再不敢打中原领土主意。
虞知鸿从前不懂这些技俩,回京久了才明白,瑞王是吃准了皇帝想打,又踟蹰不定,于是一手安排自己的人兵分两派,名为争执,实则让陛下早做决断。
可无论再怎么吵,打仗总要有人领兵,朝中正值武将青黄不接时,横飞的吐沫星子堆不出一个能搴旗斩将的武曲星。
一封快马加鞭的军情密报踏着夜色进城,拦住了刚刚哄睡孩子的虞知鸿,他甚至没来得及归还小花,又径直回到书房里挑灯夜战,活生生忙到三更天。
再一出门,正好撞见满地找猫的顾铎。
顾铎迎上虞知鸿的视线,第一反应是要躲,碍于方圆两三米内都只有低矮的小树丛,藏不住他这个大活人,遂提气纵身,想上房跑路。
虞知鸿正头昏,身手比脑子快,待回过神,已经牢牢扣住了顾铎的胳膊,把人制住。
虞知鸿:“你躲什么。”
顾铎回答得自然又坦诚:“你啊。”
虞知鸿:“……”
贤王殿下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竟然还有辟邪之效。
小花从小有人养,没野猫的那种机灵劲儿,迟迟才闻着主人的味,仰头“喵”了一声,用脑袋瓜蹭了蹭身边的人类,留下一根安慰的猫毛,窜回顾铎怀中。
顾铎接过这乐不思蜀的,想弹它个脑瓜崩,奈何一只手抱着猫,令一只手还被抓着,便问:“你有事么?”
好像两个人没事就不必见面一样。
——这么说也没毛病,“陆小七”只不过是一个贤王府新来的侍卫,看上去还挺不被重用的,确实没有整天往王爷眼跟前凑的道理。
可大实话端端正正地刺中了虞知鸿的心事,加之他还有点“做贼”心虚,竟没法顺理成章地问一句“你为什么躲我”,只能拿出早想过的借口:“嗯。明早随我出门。”
顾铎“哦”了一声,表示知道,抽手转身就走。
顾铎这人很有自己的“原则”,做剑时认认真真地认主,做人也不给别人添堵。认定虞知鸿不想看他乱晃,他就一刻也不多在人家眼皮子下待,走得干脆利落。
然而这样的“原则”落在别人眼里,未见得能领会到好意。
虞知鸿目送他的背影远去,直到转过墙角,再看不到,心想:“他不喜欢我。”
顾铎要和小花聊一聊门禁的事,小花却不合作,一个劲地蹭他手腕,明示他摸自己的头顶下巴颏,撒娇撒得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