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铎的下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将那点期冀彻彻底底摁灭。
顾铎说:“我只会杀人,不会比试。”
虞知鸿这才注意到,这个人的腰间没佩剑,而是十分不讲究也不嫌沉地坠着一把大刀;他记忆里的顾铎爱笑,满脸的没心没肺,和谁都自来熟,眼前的人却显得淡漠而疏离。
他闭了闭眼,心想:“……只是太像了。”
到底不一样。
旁人的剑佩在腰上,顾铎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太能挂得上去,只在看虞知鸿要走的时候,尽量跟紧。
虞知鸿却不让他跟,将他交给管家。
这位剑主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离后院的孩子远一点。”
顾铎老老实实点头,在心里颇为同情地想:“小红年纪这么小,怎么就有孩子了?听说养孩子是顶麻烦的,真是太惨了。”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更需要同情。
管家为他安排好住处,只说一切需要尽可以提,态度和蔼可亲,却半点不提他该去做些什么。
顾铎明白了,这是要“放”他“入库”。
他大致将自己的“同类”划分为三种:
其一是能□□用的剑,应该是所有剑器所追寻的目标;其二是佩在主人身上当饰品的剑,虽有失颜面,但仍有所用;其三则是被丢进了库房的,可谓是剑里混得最没面子的。
眼下,他恰恰混到了第三种境地。
作为一把能跑会跳的剑,顾铎认为,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应该发挥这项优长,主动出击。
于是,待夜深人静时,他爬上房顶,试图从熟悉环境做起。
大概世上的权贵有一通病,皆怀疑全世界的人都要害自己,具体表现在自家的布制上。瑞王府是个中典范,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恨不得苍蝇都不放过。
顾铎原以为这里也差不多,小心翼翼地爬上屋檐,连一会遇上同僚该怎么解释都想好了,却万万没料到,整个贤王府毫不设防。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他的计划实施太顺利,反而像是逛大街一样地悠闲起来,偶尔吓到几位丫鬟婆子,他就朝人一笑,作为一把非常好看的剑,总能被原谅。
晚风宜人,吹得顾铎飘了,直接大着胆子跑到院子中心,一落到主卧顶上,便径直迎上一道凌厉的剑气。
他随手抓住剑刃,刚要顺手掰断,却发现持剑的人是虞知鸿。
——这就不太好办了,大家都是小红的剑,要是掰了,未免有“同类相残”的嫌疑;可不掰,他又诚然非常嫉妒这位“同僚”,很想痛下杀手。
就在顾铎犹豫间,他的血已顺着剑滴滴答答流下来。虞知鸿蹙起眉头,抓着他的手腕,把这只不知疼的爪子摘了下去:“你来做什么?”
顾铎顿时有点酸兮兮地想:“……好吧,碰都不让,它可真受宠啊。”
他回答:“我来探探地形,以后好保护你。”
虞知鸿的眼神不自主地跟着他的手,语气不太好:“我说过,不许进后院。”
顾铎环顾一圈,记下周遭景物,诚恳认错:“哦,这是后院?我记住了。”
剑和姑娘大概同理,顾铎早些时候在瑞王府听墙角玩,常听最受宠的姑娘说讲“你嘴上说得好听,不如多来找我做点那事,说到不如做到嘛”,深以为然,说走就走。
连这背影都太眼熟,虞知鸿实在忍不住,多了句嘴,道:“……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顾铎立即听命地转回来,在衣服上擦干净血,将已经恢复如初的手掌扬给他看,并且提出了一个自认不错的建议:“晚了,你再划一下?我去好好处理。”
虞知鸿:“……”
顾铎为表诚意,还把手凑到了虞知鸿的眼皮子下,倾情指导:“你记得划深一点,我恢复得很快。”
他解释,“我是一把剑,所以很快。”
虞知鸿万万没有这等兴趣爱好,拍开了这碍眼的蹄子,对此类奇异的体质也没什么探寻的想法——贤王殿下对瑞王摆弄的玩意早有耳闻,诸如药人和蛊王之类的,都是缺了大德。
他料想这个人脑子看着不对撇,多半也有自己亲哥造的孽在里边,语气不由得缓和几分:“不必。你回去吧。”
顾铎“哦”了一声,目送虞知鸿落回屋子里,而后也飘去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