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街上的灯光将巴斯山点缀得星星点点,摇晃的灯笼下映衬着一张精致的笑脸。
柔光打在方鹬高挺的鼻梁上，明暗交错中他本就立体的五官更如画一般勾勒。
特别是那嘴角的笑容和鼻尖有些滑稽的灰泥。
将那张过?于妖艳的脸柔晰得尤为温暖。
黎书看着方鹬的笑颜，心?中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被搔刮了一下——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从十年前的事故后就难以再?起伏的心?，在此刻似乎有无数感情想要冲出。
而那些感?情中,掺杂着新与旧。
就这样不断地在他心?中掀起了无数的波澜。
黎书忍不住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用力在领口的衬衫上抓出意味不明的皱褶。
“……挺好看的。”
他看着方鹬手里小心翼翼捧着的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被方鹬做得非常精细，不过?比拇指粗一些的瓶口捏得十分工整。
“你?做的很细致。”
方鹬有些骄傲：“当然了。因为是给学长的嘛,做了?我好久,终于完成了?。”
他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稚气，弯月般的眼睛中盈溢着笑意。
不像是从前?轻浮而慵懒的样子,也不像是发怒时凌厉的样子——
这?似乎是他真正毫无掩藏而发自内心?的情绪。
黎书一直因为不安而紧闭的嘴角也忍不住松开来。
他走到了方鹬身旁的小板凳上坐下,语气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没想到你的手还挺巧。”
“那是当然了,我可是十项全能。”
“是。不过?你?大晚上的不去跟他们玩游戏，也不去泡温泉，居然只是跑来这里给我捏陶瓷。”
“什么叫居然！”
方鹬不服地喊了?一声后，有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
“因为我不想在任何一方面输给余锦然啊。虽然我恨不得他离开你?远远的，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优秀。”
不管是余家的地位还是至今以来的成就，在里斯顿的历史上都赫赫有名。
余锦然自身也很优异,在联邦大学的人气并不低，更是连续两年在新生大会上进行演讲。
然而——
“你?不用在意他。”
黎书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
“在我心?中,不止是他，你?比任何人都要优秀。”
方鹬的有些低垂的眼睛瞬间睁大。
“……”
黎书猛地反应了?过?来，后知后觉地抿住了?唇。
他刚才……
都说了?什么？
他从来没有这?么不过?脑地说话！
而且这?句话听起来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夸奖,是统筹会的会长处于对部员的欣赏而所说的夸赞。
黎书却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在说出口后对上方鹬那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两侧脸颊莫名窜上了?热意。
有些羞耻的红晕泛在白皙的脸颊上，有些凉意的风都难以平复下来。
为什么……
这?句话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会觉得这?么令人羞耻呢？
黎书连忙用冰凉的手背用力蹭了一下自己滚烫的右脸。
“我,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部……”
他的解释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用力一拽——
整个人撞进了?一个宽厚的怀中。
黎书的下巴抵在了方鹬的肩膀上，有些怔忡地感受着耳边柔顺的发丝。
“学长，我好高兴啊。原来你这?么想我。”
迷人的低吟从耳边缓慢包围而来，方鹬的语气中充满了喜悦。
“我好开心?。我只要学长喜欢我，就足够了?。”
“……”
方鹬传达而来欣喜的情绪堵住了?黎书想要解释的话。
他紧绷的下巴情不自禁地了下来——
渐渐倚靠在了那纤细而有力的肩膀上。
而在方鹬的脖颈出，隐约传来alpha那总是让他安心?下来的信息素。
黎书微眨了眨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无处安放的双手有些为难地摆动了一番，最终穿过了?方鹬的腰侧。
渐渐攀绕在了方鹬的背部，拽住了?他的衣服。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听夸奖？”
“因为是学长夸我啊，我就很开心?嘛。”
“没想到你是这么喜欢撒娇的人，可以放开了?吗？”
“让我再?抱一下。”
方鹬闷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忍不住收紧了?手臂。
黎书的背部十分纤细，在挺直身体的时候，背后的蝴蝶骨就尤为突出。
方鹬在收紧手臂的时候，手指不知是否刻意地触碰到了那凸起的蝴蝶骨。
“……”
黎书忍不住有些战栗。
那双手的动作很轻柔，也很舒服，在短暂的战栗后。
又若有若无地轻轻揉搓过?他柔顺的发丝。
黎书拽紧了?方鹬衣服，刚想羞恼地呵斥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住手……
透过轻薄的衣服，有什么颗粒状的东西渗入衣服，滴落在他瘦削的脊背处——
而此时他才有些震惊地想起，刚才还在捏着陶瓷的方鹬。
似乎没有擦过手……
“啪嗒。”
果然。
泥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小店里响起。
方鹬“哎呀”了?一声，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地上。
“刚才捏陶瓷的时候，忘记擦手了?……”
他说着，为了甩开手中的泥，还习惯性地用手在黎书的衣服上蹭了一下。
黎书：“……”
他忽然发现，方鹬是他好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的经验，第一次的出乎意料的上心?与关注。
以及第一次。
脏话。
“**的。”
黎书面无表情地骂了?一声，然后推开方鹬的肩膀站起身来。
他在方鹬一脸震惊的眼神中伸出手，一把掐过?方鹬的脸颊——
“噗噜！”
快速而又有力地。
毫不留情地将他按到了一旁的泥水中。
“……”
方鹬将脑袋埋在一碗泥水里，彻底沉默了?下来。
黎书这?才缓了?口气。
他背后的泥水还顺着衣服流淌下来，这?让他刚下去的火气再?次涌了?上来。
然而他还没有二次生气，方鹬就抬起头来了。
在那光线下，方鹬脸上各处沾着泥水，高挺的鼻尖和额头上的灰泥尤为突出。
尽管半张脸被掩盖住，但?他精致的五官依然没有被掩盖住，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依然如扇般扑闪着，琥珀色的双眼依旧有着惊人的美丽。
单看这?张脸或许像是参加了?什么庆典活动，虽然被围攻但在人群中仍然亮眼。
只是配上他那卷起的裤腿和人字拖，还有委屈的小表情……
“……哈。”
黎书忍不住笑了?一声。
还真有点滑稽。
他的火气莫名地全部消了?下去，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学长！”
方鹬可怜巴巴地甩着手里的泥水。
“不就是蹭你?衣服上了?嘛，干嘛这?么凶。”
“所以我们扯平了?。”
“学长……”
黎书忍住不笑，拿起一旁的纸巾胡乱擦了一下方鹬的脸颊。
“像什么样子，赶紧回旅店洗个澡。”
“知道了?……”
方鹬委屈地咬着小嘴唇，嘟囔着将泥瓷递给了?老板后用终端付好了加钱。
泥瓷要明天才能拿，而统筹会后天才会结束这?场温泉出游，方鹬预定好了明天下午前?来取小瓷瓶。
黎书站在小店的门口等他，直到修长的身影快要抵达他的身侧，他才转过身。
反而方鹬却忽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学长。”
“什么？怎……”
黎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的鼻尖上被抹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撞入了方鹬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眼中。
方鹬笑得这?么猖狂，他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黎书这?么想着，用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果然。
他的指尖上，瞬间沾染上了?一层泥水。
“方鹬……”
黎书用力地捏紧了手指，有些恼怒地抬头。
然而晚了?。
在他抬起头的同时，方鹬已经非常明了地朝前?跑了?不近的距离。
他的人字拖在空旷的夜里啪嗒啪嗒地响着，卷起的裤腿下白皙而细长的小腿在昏暗的月光下依然白如珍珠。
属于里斯顿夏日的蝉鸣并没有结束，即使在十月也不倦的窸窣着。
黎书忽然有一种恍然。
十年前的夏天。
秋季的凉风已经让里斯顿的夜晚充满了薄薄的凉意，而在某个城市寂静的公园中。
他拨开了?草丛，在那其中隐约看到了一个瘦弱而颤抖的身影。
而他伸出了手，拽住了?那幼小而又冻得发白的手指——
……
“学长！”
方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伸着细长的胳膊在空中挥了挥。
“你?怎么不追上来？快来吧，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就怜惜我啊~”
“……”
黎书微微晃了?晃头，有些无言。
方鹬又在说什么胡话了?。
什么娇花，什么怜惜，不知所云。
但?尽管他如是想着，还是迈开了?脚步，走上前?去。
在远处的方鹬有意地放缓了?脚步，而黎书很快走到了他的身侧，周围的风带来了一些凉意，身侧的人身上也有若有若无的初雪。
黎书却觉得，身旁早就围绕着暖意。
·
从温泉镇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比起离开前?的热闹，东院的喧哗声似乎减缓了?不少。
台球室只剩下几个alpha还在兴奋地比赛着，而多数的部员似乎感?觉到了倦意。
十分老年化的刘秦端着一杯牛奶慢腾腾地走了?出来，撞见了?从门口一同走进的黎书与方鹬。
他握着玻璃杯的手一紧，有些呆愣地望着门口的两个人。
他最敬爱的会长的鼻尖上抹着灰色的泥，即使在正面也隐约看到他背后的衬衫上也沾染了?不少的水泥。
而一旁的方鹬更是如此，虽然脸上已经被擦除了不少的泥水但?仍然残留着激烈的痕迹。
刘秦张着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会长，还有方鹬同学，你?们这是……干啥呢？”
刘秦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连手中的牛奶都着手指的收紧而抖动。
“你?们刚才……是去玩泥巴了吗？”
黎书冷静地从玄关处拿出了两双一次性拖鞋，又将橱柜中的两条毛巾取出裹在了自己的腰上。
“你?想得太夸张了?，刘秦。”
“……那会长，你?们干什么了?？”
黎书毫无波澜地踩在了一次性拖鞋上：“打了?一架而已。”
刘秦：“……”
不。
我觉得你?说得更夸张。
你?们到底是怎么打架才能打成满身泥巴的，而且温泉镇真的有什么地方有泥水吗？
但?察言观色十分熟练的刘秦将这?句疑问句咽下喉咙。
他十分识趣地询问：“会长，你?们要不要洗个澡啊？玩泥……打架打成这?样，洗干净以后去泡个温泉吧。”
黎书微微点了下巴：“谢谢。方鹬，你?先去吧。”
方鹬顶着一张小花脸凑过?来：“学长，你?不跟我一起吗？”
“我和刘秦还有点事要说，你?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