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洛克六岁时的故事。
这一年的九月夏洛克的外公夏雨因为长期缠身的旧伤在家中安详地去世了,这是夏洛克与夏茗姐弟两人第一次接触到亲人的死亡。
外公的去世对于两个还只有六岁的孩子来说是充满好奇的,他们不理解大人们为什么会为此哭泣。在他们眼里外公只是和以往一样睡着了一般,等外公醒来又会陪他们一起玩耍,教他们怎么使用枪械。
两个孩子静静地坐在家中道场的训练场中看着装着外公遗体的棺木,在棺木前等待着他的醒来。
现在的训练场已经暂时被两人的父母布置成葬礼的礼堂了。
“羽入,是不是应该叫夏茗和夏洛克他们回避一下比较好。虽然说是爸爸,但让孩子这样坐在遗体面前总不好吧。”
两个孩子的父亲叶坚向着孩子的母亲夏羽入说道。
“随他们去吧,叶坚。他们还小还单纯,不清楚死亡的意义。说起来我小时候真是没用那……因为妈妈的死我比同龄的孩子谁都更了解死亡的悲伤。自己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害怕得连他们的手都不敢去握。明明是最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
夏羽入谈了一口气。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成年人了,但她还是不能习惯死亡。夏茗与夏洛克的外婆神谷汐在生下她不久后便去世了,夏羽入从小一直都是与父亲夏雨相依为命。如今父亲也离她而去,她虽然故作镇静,但却是最悲伤的人。
“我去整理老爸的遗物,你先去门口准备一下一会客人的签到吧。老爸以前教过的孩子好像也会来的样子。”
“我知道了,一会我父母也会来帮忙。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尽量告诉我好了,我会来帮你的。”
“不……只要你爸别把我爸的葬礼弄得跟黑社会一样就行,看着点夏茗和夏洛克别让你爸的手下教坏他们。其他我都能办好。”
“安心吧,他们只是作为亲家自己来罢了。不会带手下来得。你也对我多依靠一些吧,我可是你丈夫诶……结婚那么久了,你除了孩子的事什么都是自己憋着硬扛。不用那么勉强自己的。”
叶坚拍了拍夏羽入的肩膀。
“抱歉,可能是我已经习惯了。作为一家之主我可不能在你们面前示弱啊。只是……”
夏羽入抱住了叶坚,就算是晚上两人在卧室里私密的时间,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埋在丈夫的胸怀里过了。
“想哭就哭吧,不要再憋着了。放下那些没必要的包袱,我会陪着你的。”
“妈妈,外公他什么时候可以醒来。在那里睡觉会着凉的哦。”
夏茗站在外公夏雨的房间前询问着正在房间内整理遗物的母亲。
夏羽入并没有理会,只是在那里默默地将父亲生前穿过的衣物从衣柜中拿出装在了父亲生前曾经用过的皮箱中。她精心地挑选着衣物,这是这个国家的人的习俗。
箱子中的物品将会和逝者的遗体一同安葬。在这个国家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逝者踏上了通往了往生的旅途。所以遗族会精心为逝者准备好旅途上要用到的行李。
而那些装不下的遗物,通常如果没有什么留下来的意义则会交给殡仪馆代为火化处理。然后将火化后的余灰混合在构筑墓地的混凝土中,一直伴随着逝者安息。
夏茗静静地看着母亲整理着外公的衣物。虽然不明死亡的悲伤,但只有六岁的她至少清楚如果在母亲不想回答时逼着她开口那么得到的绝对是母亲的一顿臭骂或是戒尺的体罚。
在叠好最后一件衣物将皮箱合上后,或许是看在夏茗并没有捣乱的份上。夏羽入领起皮箱,然后摸了摸夏茗的脑袋,什么也没说就走出了房间回到训练场布置的临时礼堂将皮箱放在夏雨的棺木中。
此时守在外公棺木前的夏洛克向母亲夏羽入问道。
“为什么要把外公的皮箱放在里面?外公这是要出门去旅行吗?”
夏洛克同样没有得到母亲的回答。
随后夏羽入再次返回父亲的房间,这次夏洛克也跟了过去,夏茗则是从刚才开始就没离开。
夏羽入将父亲房间中书法卷轴下枪架上父亲生前的爱枪拿起,检查着枪械的情况。那是一把没有名字的“M1加兰德步枪”,没有取名的原因据说是为了纪念夏羽入不幸早逝的母亲神谷汐。
本来这把枪有着和夏羽入母亲一样的名字“汐”。可在神谷汐去世后,夏雨便说道“我喜欢的‘汐’只有那个人,没有什么可以代替她。”。于是乎这把枪在之后就没了名字。
当初会将自己的爱枪与自己的妻子同名,也是因为战争时期的一种安慰和寄托。夏雨年轻时因为战争被迫离开了已经怀有身孕的妻子,为了在精神上觉得自己的妻子就伴在身旁,于是就给枪起了妻子的名字。可等战争结束回家之时,体弱多病的妻子早已在诞下孩子后不久便离世了。
叮~
随着拉开枪闩,枪内空放的弹夹弹了出来,掉在了两个孩子的面前。这是“M1加兰德步枪”最有意思的地方,当弹仓内的子弹打完时,装填子弹的弹夹就会自己弹出并发出叮的响声。
夏洛克和夏茗还不记事时,外公夏雨便经常在清理枪械时故意发出这个声响。然后听见声响的二人便会条件反射一样跑来外公身边。
夏洛克将掉在地上的弹夹捡起交还给母亲。随后夏羽人熟练地将空弹匣装回枪内便向两个孩子说道。
“你们两个去帮妈妈把昨天爸爸买回来的油纸布还有胶带拿来吧。”
夏洛克和夏茗争先恐后地跑出了房间,没用一会功夫就把母亲说得东西拿了回来。
接过这些夏羽入细心地用油纸布将父亲的枪包裹了起来,在空隙处又放入了几颗樟脑丸,最后用胶带将整个包裹缠绕了起来。
“妈妈这样包起来,外公以后要怎么再用这把枪啊。”
夏洛克无知地向母亲问道。不过夏羽入这次并没有沉默,而是用着冷淡地口气向着两个孩子说道。
“不会再用到了……已经不会再用到了……外公他已经……”
虽然刚才才在丈夫的怀中哭过,但整理起父亲的时遗物夏羽入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在孩子面前她想强忍着,可泪水还是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夏洛克,你看你都说了什么。把妈妈都弄哭了。”
“哇啊~妈妈我错了,对不起。不要哭了……”
面对夏茗的指责此时的夏洛克也慌张了起来,两个孩子拉扯着母亲的衣角不断安慰着母亲。
“妈妈没事,走吧。我们把枪去拿给外公。”
夏羽入用袖口擦去了流出的泪水,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礼堂。
“感谢您百忙之中可以来参加家父的葬礼,请在这里签名。”
中午前不久,前来参加夏雨葬礼的人陆续到来。他们都是夏雨曾经教过的学生、夏家部分还能联系上的亲戚、还有附近与夏家关系不错的街坊邻居。
夏羽入和叶坚在先前做完葬礼的准备后便换上了黑色的西装作为丧服。夏茗和夏洛克则是被限定只能在二楼的房间中等遗体告别的时候才能下来。
两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夏兰行德家道场的大门前。后面车上下来几名黑色西装的男子,然后男子上前打开前车的车门。此时前车内身着黑色和服的一对老夫妇才从车上下来。两人是叶坚的父母。
不过叶坚并没有迎上去,因为他是警察的关系与黑道的父亲一直不和。直到夏茗与夏洛克出生时叶坚才与家里的关系有所好转,偶尔会带着妻子和孩子回本家一趟,可总是以与父亲的争吵告终。
老夫妇二人走到了叶坚与夏羽入的面前,然后老人招呼身边黑衣的手下退下。黑衣的手下回到车上两辆轿车才驶离道场的门口,叶坚这才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叹气。你是觉得我会食言吗?混道上的最重要是讲诚信,你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经常挂在嘴边吧。但你要记住我这是给小夏一个面子,本来老夏去世了那么大的事作为亲家我叫手下帮你们为他风光大葬也是应该的。”
“才不需要那,你这样做苦恼的可是我们。我们一家一直都是很低调的。今天的日子我也不想与你争吵。”
叶坚反驳着自己的父亲。一旁叶坚的母亲则是从手上的提包中取出用白纸包好的人情礼,交到了夏羽入的手中。
“发生这种事也只能请节哀顺变了。小夏,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谢爸妈,百忙之中可以前来。招待的不周还请谅解。”
夏羽入礼貌地回答着公公与婆婆,然后叶坚向着自己的母亲说道。
“那么门口的签到就麻烦你帮忙了,妈。”
“嗯,好的。我来代替小夏好了。小夏就去招待里面的客人吧。”
“辛苦您了,妈。”
夏羽入与婆婆交换了位置。
“那么我哪?说好要给你们帮忙的,总不能让我白来吧。”
“你就好好地在礼堂里找个位置坐下歇会吧。都那么大把年纪了,就别吓转悠给我们添麻烦了。我可不想发生什么意外下次就是参加你的告别式了。”
叶坚把自己的父亲呛了回去。
“你这个小子!”
父子两人看上去又要开始吵架了,这时夏羽入将他们拉开。
“抱歉,爸。叶坚的本意只是不想麻烦您。礼堂在那边我带您过去吧,过会我给您上壶好茶。”
“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吧。你小子要好好谢谢你的老婆。有这样知书达礼的老婆,你小子上辈子到底修了多少福份。两个孩子在的吧,姑且就帮你们管会孩子吧。”
“切——”
“嗯,他们在二楼的房间里。”
“那么小夏麻烦你带路了。”
“好的。”
虽然叶坚和父亲的火药味还是十足,但夏羽入和两个孩子还是充当了非常好的缓和作用。
“羽入姐,好久不见了。”
“是韩雪啊,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还是我和叶坚结婚后的事了吧。”
韩雪是夏羽入的其中一个堂妹,家里开银行的。同时韩家也是夏家的本家,夏羽入的曾祖父夏天的长子便是随妻子的姓氏姓韩,而次子则是夏羽入的爷爷。
“嗯,我爸和我哥叫我今天代表他们来。我刚来的时候看见姐夫在外面忙,他说你在里面招待客人。今天还真请节哀顺变了。”
“谢谢你可以来。韩非伯伯还好吧。”
“嗯,老爸他马马虎虎吧。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医生总说他活不过几年了。可没想到还是夏雨叔叔先走了。”
“也是没有办法的,老爸他有以前打仗时留下的旧伤。那个时候为了抚养我长大,除了道场的教学还偷偷地去干一些累活赚钱,就没有好好养伤。我和叶坚结婚前因为有人闹事还让他的伤口复发了,那么多年了他一直忍着伤口疼痛也不告诉我……”
“姐你也别太难过了,叔叔就是这样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脾气。老爸以前跟我说过,当初困难的时候老爸提出过每个月给叔叔一笔钱可以养家,但叔叔始终没有答应。然后这笔钱就这样存了下来。”
韩雪拿出一张存款卡,交到夏羽入。
“这是……”
“老爸叫我带给你们的,卡里有五百万左右吧。这都是这几年他本来打算给叔叔的钱存下来的。姐你就收好吧。”
“不,我不能拿这个钱。请你还给韩非伯伯。”
夏羽入将卡退了回去。